苗晨想阻止的那一刻,身體已經不受自己的控制,大腦也陡然失去意識,然後耳邊呼嘯的風沙聲如同脫線的風筝逐漸遠去。
一時之間,思想像是退化成一隻單細胞生物,如藍藻一般流淌在水中不見蹤影,意識也漂浮在一片白色的虛無空間中沉浮,什麼都感受不到了。
沒有思想、沒有感知、沒有自我。
時間也因此被淡化,身體輕如羽毛。
這段大腦空白的階段究竟持續了多久,苗晨不清楚。
在他終于能感受到一絲刺痛時,瞳孔才極其緩慢的一點點聚焦。
眼前有什麼非常明亮的東西……
很刺眼。
微微灼痛的感覺讓眼眶中不自覺的蓄出生理性淚水。
苗晨用力眨了眨眼,輕抿嘴角,嘗試着彎曲食指,感受着血液逐漸回流到神經末梢,胸口規律的起伏跳動,然後慢慢的接過身體的掌控權。
所有的感知與意識回爐,苗晨懸起的一顆心緩緩落地。
他還活着。
順暢的呼吸非常舒适,能清晰的體會到沒有雜質的空氣從鼻腔内流暢的進入胸肺,是種許久不曾體會過的感受。
藍天,陽光,清新的空氣。
眼前的一切讓苗晨怔愣在原地,大腦短暫的宕機。
“他醒了,人沒事。”
一個陌生的聲音盤旋在頭頂,苗晨費力的用胳膊撐起身體,擡頭看去。
是兩個陌生人,一個帶着無框眼鏡穿白大褂的男醫生,和一位塗着大紅唇的長發護士,随即苗晨的視線就被他們身後的藍色路标所吸引——
中河路。
“既然沒事大家都散了吧,别圍着一堆人影響公共交通。诶,你怎麼還坐地上?”
護士一邊疏通着人群,一邊回頭看向苗晨:“你應該隻是低血糖暈倒在路邊了,沒什麼大事,年輕人平時要多注意身體,趕快去上班吧,遲到可是會扣錢的。”
苗晨回過神來,借助手上的力量緩慢的站起身,然後下意識的用鞋碾了碾腳下的柏油馬路。
是硬的。
沒有綿軟的感覺,也沒有一粒沙塵。
環顧四周,這裡十分熟悉……或者說太熟悉了。
沙塵暴之前的中河路就是現在的景象,早高峰時道路兩邊滿是車輛人群,還有穿着校服的學生騎着自行車,這條路是通往附近幾個小區的必經之處,時常擁堵,曾經苗晨也是眼前碌碌人群中的一員。
見他始終不說話,一旁的護士和醫生對視一眼。
“小帥哥沒事就快走吧,要是還有哪裡不舒服你下班再來診所,讓廖醫生幫你看看。”
廖醫生點頭同意,然後兩人沒再管苗晨轉頭離開。
看着他們走遠的背影,還有不遠處那間尚民診所白底黑字的招牌,苗晨微微愣着神,拿起地上的背包重新背好。
忽略掉路過行人向他瞥來的好奇目光,苗晨顧不得身上的塵土,一路朝着公司的方向走,也一路怔然地觀察着街邊的種種景象。
中河路前面的加油站已經有不少車輛在排隊加油,滿載的地鐵從地下經過那段路面軌道呼嘯而過,連鎖超市門口在促銷發雞蛋,早起的老人們買完早市新鮮的蔬菜紛紛在這裡圍着,星華小區内也不斷地有上班族外出匆忙趕路,不遠處的分區派出所幾名警察正在交接白班。
連公司園區裡的設施和廣告标闆都是一緻的,這裡不論是高樓大廈還是一草一木,都跟現實生活一模一樣絲毫沒有變化。
就像回溯到沙塵暴開始的一個月前。
如果不是手腕上冰藍色的表盤散發着微微涼意,苗晨一定不會懷疑這裡的真實性。
或許因為太想回到之前安穩的生活,所以做了這樣一個場景無比真實的夢境嗎?
苗晨不知道,他懷揣着滿腹的疑問走進公司,因為遲到了二十分鐘領導将他叫到辦公室狠狠教育了一頓,還剝削扣除了這個月的獎金。
如果是以前的苗晨早就因為随意克扣工資郁悶一整天,但此刻的他卻心無波瀾的坐在工位上,打開自己的電腦,憑借着肌肉記憶機械麻木的調整着商品數值。
旁邊小王的聲音陡然傳來:“苗晨你真厲害啊,敢在大促的節骨眼兒遲到,直接往領導槍口上撞。”
苗晨回過神來,看着小王豎起的大拇指。
“最近大促?”
小王一臉震驚:“你一大早睡糊塗了大促時間都不記得?就這星期啊,關鍵的年中促銷,咱們組的人都連軸轉三天了。”
苗晨看了一眼電腦上的時間,顯示着六月十五日。
竟然真的是沙塵暴前的一個半月?
苗晨皺着眉頭,又迅速點開電腦裡的周報記錄,所有的内容都是自己之前寫過的,且一字不差。
看到這些苗晨又有些不确定了,他繼續查看着和客戶的聊天記錄、開會做過的會議記錄、商品數值的交易記錄……所有内容都是那麼的詳盡和真實,像是曾經經曆過得一切又重新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