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空氣好冷,明明今日陽光正好。绀音猜想,這肯定是因為自己已經涼透了,所以才會心慌到抖得不行。
本就硬梆梆的軀體,悄然之間好像變得更加僵硬了,在不自覺的微弱顫抖中發出嗡嗡的聲響。要是抖得再厲害一點,她說不定都能與此刻的風聲一起共鳴了。
也許是心虛在作祟,或是迫不及待想要找到合适的應對方式,她總忍不住偷偷打量炭治郎的表情,向他傳遞着求救訊息。
巧合的是,炭治郎也在偷摸摸看她——并且同樣想要向她求救,明明他并不是那個剪壞義勇腦袋的罪魁禍首。
面面相觑,尴尬到極點的兩個人連半個字都擠不出來,更加不知道該怎麼面對義勇才好了。
對于自己的後腦勺究竟發生了一起怎樣的驚天事故,直到此刻義勇都還渾然不覺,不過盤繞在背後的詭異寂靜多少讓他感覺到了一點不對勁。
他默默地在原處呆坐了一會兒,還是沒聽到半點動靜。估計是錯覺,他怎麼覺得連呼吸聲都聽不到了?
“我的頭發。”很難得的,這次由他主動打破了沉默,“已經被剪掉了,是吧?”
沉默,依然是沉默。
绀音抿着嘴,薄薄的嘴唇已然消失無蹤。
她好想裝出事不關己的模樣,把義勇的這句問話當作是說給炭治郎聽的,但要是再這麼秉持着高高挂起的态度,她的良心真的會痛的(雖然她也不知道日輪刀有沒有名為“良心”的部位存在)。
暗自在心裡琢磨着最妥帖的回答方式,毫不意外陷入了大腦空空的狀态。
绀音知道的,自己本來就不擅長說話,要讓她采用曲折迂回的說辭避免大概率會變得相當可怕的怒氣,這簡直就是世上最難的挑戰了——比讓她去砍鬼舞辻無慘那隻屑還難!
思索着思索着,沉默氣氛依舊。好不容易總算是想到了那麼一點隻言片語,還來不及開口,又聽到義勇說:“沒剪好嗎?還是剪得很難看?”
前半句話估計是在詢問绀音,但到了後半句話,他卻向身旁微微偏了偏頭,明顯是在對炭治郎說。
……沒想到這個燙手山芋還是被丢到炭治郎手裡了!
眼下實在不是猶猶豫豫糾糾結結的時刻了。绀音猛一邁步,飛快地沖到義勇面前,還是不自覺地抿着唇,用力甩甩腦袋,而後又很别扭地點了點頭。
“不是。我已經剪好了。”
搖頭是對前半句詢問的應答。
至于點頭嘛……
“……沒錯。”
簡直是忍辱負重,說出的每個字都讓绀音好想當場把自己折斷!
“我,呃,這是個意外,我把你的頭發弄壞了。實話實說還挺醜的。”
這話一說出口,绀音心虛了。她感覺自己沒說實話,那亂糟糟不齊整的發梢根本不是“還挺醜”——而是醜到不敢多看。
她的目光早已飄到了天空的一角,完全不敢去看義勇此刻的表情。
在這種時候,是不是應該說點安慰的話語才好,或者是自我辯解一番?但很抱歉,由于富岡義勇是個不懂得安慰他人的家夥,所以身為他的刀,绀音也沒學會安慰話要怎麼說。
至于自我辯解嘛,她更是說不出口了。
現在绀音可以确信自己存在着“良心”了。每當她試圖在心裡編織一些謊言說辭的時候,胸口都會疼得厲害,像是有顆玻璃珠子掉進了她的胸腔裡,轱辘轱辘轉個不停,害得她的脊背都變得比平時還要更加堅硬冰冷了。尤其是在感覺到義勇的視線落在她身上的瞬間,她不自在得都想鑽進土裡去了。
“是嗎?”義勇遲緩地眯了眯眼,慢吞吞說,“好吧。”
如此平淡的應聲與绀音極緻的心虛感仿佛不在同一個世界。她飛快地将目光從天邊收回,盯着表情和語調一樣平靜的義勇,實在是難以置信,不過她很快就想明白了原因。
肯定是因為沒有親眼見過她闖下的彌天大禍,不知道自己的腦袋變成了怎樣的醜陋不用,所以還能以一如既往的缺心眼态度對待她啦——絕對是這樣沒錯了!
意識到這個驚人事實的瞬間,她匆忙跑走了。
不是倉皇逃跑,也絕不是想要逃避。她隻是沖進了屋裡,不知從哪兒翻出了兩面鏡子,還把其中一面塞進了炭治郎的手中。
“你先看看你的頭發變成什麼樣了,再想想該怎麼罵我比較合适吧。”
不隻是安慰話,看來就連“将錯就錯”這個戰略,绀音也還沒有學會。她總感覺臉頰冷冰冰的,隻有耳朵莫名滾燙,似乎所有的溫度都跑到這裡去了。叽咕着的話語落在耳中,聽起來更加像是嗡嗡的蜂鳴聲。
“但别忘了,你不久之前把我弄斷了。看在自己也犯過大錯的份上,你别罵得太過分了……知道嗎,我現在不止有良心了。”她舉着鏡子,悄然挺起胸膛,“我還有自尊心呢!”
說到最後幾個字,一股沒由來的勇氣莫名其妙湧了上來。她理直氣壯梗着脖子,音量也提升了不少,聽得義勇納悶地歪了歪頭。
該怎麼才能讓她知道,他根本就沒準備責備她呢?
義勇兀自發了會兒呆,這段神遊天外的閑暇時間也沒能幫助他想到該怎麼說才好。他放棄了說點什麼的念頭,擡起眼眸,看着站得闆闆正正的绀音,與她手中的鏡子所映出的另一面鏡面反射。
透過這雙重的倒影,不必回頭,他也能看到自己的後腦勺了——還有那完全算不上齊整,隻能說像是被惡劣的野狗啃過的發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