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富岡家到刀匠村所在的山頭,绀音跟在義勇的身後跨過了共計四十七座橋。其中有今年才新建好的、用水泥和鋼筋打造而成的跨河大橋,也有簡陋得隻用兩塊木闆架在河岸之間的臨時橋面,甚至還有踩在圓木上過河的經曆。
毫不誇張地說——也沒有自誇的意味,绀音覺得自己對于“橋梁”這玩意兒已經算是相當了解了。所以她可以斷言,眼前這兩根橫跨山崖之間的鐵棒,絕對算不上是一座橋。
面前的這道山谷不算多麼寬闊,不過也有十來米的距離,俯身向下望去,緩緩流淌的小溪遙遠得幾乎快要看不見了,更聽不到流水聲。實心的鐵棒就架在這麼一處不太寬敞卻格外陡峭幽深的落差之間,兩端各用幾枚碩大的鐵釘固定在了山地與岩石之間,看起來倒還算是堅固。
绀音伸出手來比劃了一下,這鐵棒要比她的拳頭看起來還要更寬一點,看起來本該是很堅固的,可不知為何,中間卻被刻出了深深的一道凹槽,實在讓人很難不擔心它的強度。
真的要沿着這麼窄的鐵棒跨過山谷嗎?绀音實在想象不出自己歪歪扭扭地走在上頭的樣子——更加想象不出體型比她還要大上一圈的義勇要怎麼慢吞吞地磨蹭過去。
“所以我們真的要繼續往這個方向走嗎?”她向義勇确認着,腳步已經悄咪咪往遠離山谷的方向挪動了兩小步,“我是一點也不害怕啦,也沒有在擔心什麼亂七八糟的,更加不覺得自己會從這上面掉下去。我就是,呃……真的要從這裡走嗎?”
義勇似乎沒聽出她那絮絮叨叨的話語中藏着多少的不情願,隻探身向山谷下方望了望,估計實在确認着不慎失足的話會不會釀成千古恨吧。
看了幾眼,他收回目光,視線踟蹰在眼前的兩根鐵棒之間,問绀音:“你離開刀匠村的時候,也是沿着這座橋過來的嗎?”
“……你居然真的把這玩意兒叫做‘橋’啊?”
绀音感覺自己心中對“橋”的定義遭遇了一場重大震撼。
不過,說實在的,這是她是第一次見到這麼簡陋、這麼不能被稱作是橋的橋。從鐵之森五郎的火爐邊一路走到蝶舞的途中,到底有沒有從這裡經過,她完全想不起來了。但以此刻她心中如此強烈的抵觸感,答案大概率是否定。
這麼說來,也許還存在着其他通往刀匠村的路徑?
意識到這一點的瞬間,绀音立刻重燃起了希望,趕忙左右望了望。
她的左邊——是山谷的一部分。
她的右邊——連接着連綿的山丘和密林,一眼望去根本找不到通往前方群山的路徑。
這麼看來,也許隻能繞到群山的另一側才行了?
繞到山後,這事聽起來輕松,但誰都不知道究竟要耗費上多久才能找到另一條通往刀匠村的路。畢竟山勢陡峭,路途中滿滿的隻有未知而已。绀音很快便意識到,他們的旅程根本沒有走到盡頭。
悄然低下頭,她用衣袖拭去了眼角湧出的多餘水分。
真沒想到,抵達刀匠村的日子又可以往後拖延上一會兒了,太棒啦!
棒到她的眼睛都樂得出汗了!
既能避開冒險跨越山谷,又能達成一如既往的拖延心願。人們常說的一舉兩得,肯定就是這麼一回事啦!
好想歡呼,好想狂笑,好想原地跳起!
雙腳還沒來得及輕快地脫離地面,绀音忽然聽到義勇說,其實他們可以想辦法跳過去。
“這道山谷,看起來不是很寬。”這是他經過好一番細細打量之後給出的結論。
“……是哦!”
沉浸在這個奇妙發現的欣喜之中,她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美夢破滅的事實。
“現在就讓我跳過去試試看!”
绀音摩拳擦掌,興奮地說着,恨不得立馬展現自己了不起的本事才好。
才剛向前邁出了一步,義勇忽然将她拽住。
“别朝着山谷的方向跳。要是跳不過去的話,就——”義勇忽然不說了,隻是按着她的肩膀,讓她轉過身去,“想要嘗試的話,就先往這個方向跳吧。”
“好吧。那我上啦!”
“嗯。”
绀音沖他揚起得意的笑,稍稍壓低身子,邁開雙腿。
先助跑幾步,而後向前躍起。身體脫離地面,從山谷深處卷起的風在身後推動着她,恍惚之間,她覺得自己似乎會就這麼乘着風飛走。
這份輕快地自由感隻持續了不到一秒鐘,伴随着沉重的“咚”一下,她猛得砸在了地上,幸好及時調整好了姿勢,否則肯定要吃得滿嘴泥土了。
但就算當真摔得凄凄慘慘,绀音也不會放在心上的。她趕忙興沖沖回頭,迫不及待地想要見證自己的成績。
她跳過的距離是——
“你這樣肯定跳不過山谷。”
隻用三步就從她的起點走到了終點的義勇給出了無比直白的評價。
可惡,那種很讨厭的像是被日光直射的感覺又出現了。
绀音慌忙用雙手捂住了臉,掌心之中的溫度滾燙得厲害。
平常曬太陽的時候,暖乎乎的感覺她總是很喜歡。可此刻這種臉頰熱乎乎的感覺,雖說和日光的照射差不多,但怎麼總有種别扭感呢?真奇怪。
她用力搓搓臉,不服氣地沖義勇努了努嘴。
“那你自己試試看嘛!”她咕哝着,像是挑釁,“要是你能跳過去的話,到時候帶着我一起跳就好了!”
有沒有被挑釁到,這個問題的答案倒是不便辨明。不過義勇确實也想在平地上先嘗試一下。
如果是以前,越過十餘米的距離,雖算不上是小事一樁,但也不是無法實現。在重傷初愈,久久沒有恢複體能訓練的當下,自己是否還能像以前那樣,這個問題的答案義勇自己也無法确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