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嚷嚷着,不自覺提高了音量,完全忘記了自己正站在鐵之森五郎的家門口。
“而且烏鴉為什麼要自稱‘老夫’啊,好怪!”
寬三郎的一對纖細爪子被绀音攥在掌心裡,用力晃蕩了好幾下。如此無情且不溫柔的動作真的要把它搖得快要暈過去了,叫聲在風裡拐了八個彎,聽起來更加别扭。
“嘎啊啊啊但作為烏鴉的老夫真的已經到了可以用‘老夫’這個稱呼的時候了。”
“你平常又不這麼說!”
“可是你很正經地問我‘你怎麼看待我’,所以我想着要正經地回答你……别搖别搖,就算是烏鴉也會被晃吐的。”
“什麼嘛!我哪有問你啊!”她高聲控訴着,手上的動作總算是停下來了,可氣惱的表情是一點也沒有減少,“‘義勇,你是怎麼看待我的呢?’——我明明是這麼說的!”
“是啊,你說的就是‘寬三郎你怎麼看待我’,不是這樣嗎?”
“完全不是……真是的,你果然是一隻耳背的老爺爺烏鴉啦!”
绀音越想越氣,恨不得捏着寬三郎在空中掄上三圈才好。
她的這番恐怖計劃估計是完全暴露在了氣到變形的臉上,縱然老眼昏花如寬三郎都能意識到不對勁了。
趕在最糟糕的結局實現之前,它往前伸長了脖頸,尖尖的喙紮向绀音的指節。
尖銳鳥喙與堅硬皮膚,碰撞在一起時制造出了很駭人的“咣”一記響聲。疼痛感倒是一點都沒有,大概要歸咎于她那硬邦邦的奇妙身體。這一不意攻擊恰好觸碰到了手指上的一根筋,她下意識松開了手。借此機會,寬三郎撲棱着翅膀飛走了,晃晃悠悠地落回到義勇的肩頭,還往他的頸窩裡縮了縮,好似绀音是多麼駭人的洪水猛獸。
寬三郎冒出這種怯怯的心情倒也正常,但绀音還是沒辦法就此罷休。
明明馬上就能從義勇的嘴裡撬出好奇已久的回答了,卻被耳朵不靈光的老鎹鴉打亂了氣氛,無論是誰都會被惱得不行的——她真的感覺自己的腦袋都要氣到融成鐵水了!
要是她再稍稍冷靜一點,肯定會發現義勇欲言又止的表情,也會留意到環繞在身旁的異常寂靜,因為此刻什麼聲音她都聽不到,包括身後小屋裡傳來的打鐵聲。
那叮叮當當的清脆聲響到底是什麼時候停下的,绀音毫無頭緒,其實義勇他也給不出準确的答複。可能是在寬三郎聽岔了問題胡亂作答的時候,也可能是一刀一鳥進行着無聊的争辯的途中。
總之,當看到鐵之森五郎邁着蹒跚步伐走來時,他猜想這位年長的刀匠終于留意到自家小屋外頭的動靜了。
上次和鐵之森見面,已經是兩年多以前的事情了,義勇早已記不清他的模樣。隻是隐約覺得,他看起來好像縮小了一圈,大概要怪他的背駝得很厲害吧。
和義勇一樣,其實鐵之森也沒能認出義勇來。
他費勁地仰起腦袋,盯着義勇翹起的短發看了一會兒,而後才垂下目光,轉而研究起他的雙色羽織,視線短暫地在空蕩蕩的右側衣袖上停留了片刻,而後才很愧疚似的挪到了一旁去,嘴裡滿是困惑的咕哝聲。
他真的看了好久好久,久到妄圖偷偷溜走的绀音都被義勇強行用手按在了原地,壓根不可動彈。這種很别扭的膠着感似乎維持了好一陣,才終于聽到恍然大悟般的歎息聲從火男面具平平的吹火嘴裡飄出來。
“原來是富岡殿下啊,午好!”
他爽快的笑聲倒是一如既往。
“抱歉,剛從爐火旁邊走出來,眼睛都要快被熏黑了,一時沒認出您。啊,鎹鴉大人,您也午好!”
“午好,鐵之森大人。”
寬三郎像模像樣地點點腦袋,而後又鑽回到義勇的頸窩裡了。
鐵之森接着說:“富岡殿下此行是來取新的日輪刀嗎?真是不好意思,現在……”
然後他好像還說了點别的什麼,不過半個字都沒能鑽進绀音的耳朵裡面。
“新的日輪刀”——這幾個字完美地搶走了她的所有心思,以至于腦海中也隻剩下這麼一個概念了。
看嘛看嘛,五郎這家夥心裡就是沒有她了嘛!而且她都離開刀匠村這麼久了還在搗鼓新刀,絕對是想要鍛造出一把比她還要更好的日輪刀啦!
亂七八糟的念頭全都噴湧而出了,把绀音的面孔擰成了前所未有的扭捏模樣。要不是被義勇按住肩膀動彈不得,她這會兒肯定已經昂首闊步地走回——準确地說是逃到蝶屋去了。
“對了,這位小姐是……?”
話題終于從新刀的事情上挪開了。鐵之森盯着她,耷拉的眉毛怎麼看都好像更加迷茫了。他揉了揉面具上渾圓的大眼睛,似乎難以置信。
“總覺得,好像有點眼熟?我見過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