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名為“酒”的液體真正滑進喉嚨裡之前,绀音一直都在幻想它會是種怎樣的味道。
看大家喝酒時都是高高興興的,喝完之後還總是暈乎乎。
能讓所有人都樂到開始說胡話,想必肯定是無上美味——說不定比栗子饅頭和味噌湯還要更好呢!
她想象出了香甜的口感,也一度把鹹香的風味也加進了期待之中,卻怎麼也不曾想到,淌進嘴裡的酒居然是沒有味道的。
不,不對。
準确地說,并不是像白水那樣完全無味。在绀音第三次砸吧嘴的時候,一股陰飕飕的苦味就浮起來了。
從舌尖直到喉嚨,隻要是酒流淌過的地方,全都在刺刺地作痛,帶着一點幹澀感,很像是被蒸發了水分。酒裡還帶着一股子很沖的味道,她也不知道該怎麼描述才好,總之帶着尖銳的鋒利勁,不由分說地滾進肚子裡,而後又直沖上天靈蓋,她懷疑自己的腦袋都要被掀起來了。
怎麼會有人喜歡這種東西呀。真怪!
绀音擺出一副嫌棄面孔,把臉扭到了一旁去,吐着舌頭,用袖子擦幹了被灑出的酒濡得濕哒哒的臉。
好嘛,現在她渾身上下都是一股難聞的酒味了。
對美好滋味的期待徹底落空,她也不打算再嘗試了,悻悻地把酒壇擺回原處。忽又聽到撲棱一聲,立在肩膀上的寬三郎居然一頭撞到地上去了,腦袋看起來也是濕淋淋的。
是了是了,剛才喝酒的時候不小心灑出了一點弄到了它的頭上,而且空氣裡也滿是酒味,所以它果真是喝醉啦!
绀音趕忙從地上撈起寬三郎,撩起衣擺把它搓幹,不算太溫柔的動作竟也沒将它弄醒。
最後再整理整理衣服和頭發,不忘把爛醉如泥的老爺爺烏鴉塞進口袋裡(否則可就要被人發現端倪啦!)。她蹑手蹑腳,又回到屋裡去了。
本以為歸途會像去時那樣順利且悄無聲息,不成想才剛邁過大門,刀匠們酒投來了目光。
“哎,那個……刀,你跑哪兒去了?”
居然直接用“刀”如此直白的稱呼,說着這話的家夥絕對是忘記她的名字了!
心虛感讓绀音完全忘記要去指責對方的懷記性,也根本沒有把這個稱呼聽進心裡。她的目光早就飄到了天花闆的一角,不自覺發出了遲鈍的“呃”的聲響。
“我嗎?我啊——”她撓了撓頭,隻摸到了濕哒哒沾着酒的發梢,一下子更心虛了,“我、我出去吹風了!”
“哦……”對方看起來毫無疑心,之說,“但最近天這麼潮,多吹風會容易鏽的。”
鐵之森舉着空酒杯,在那位刀匠的眼前晃了晃,難得露出的嘴幾乎快要撅得和面具上的吹火嘴一樣高了:“她現在已經是人了,還怕什麼鏽不鏽的!”
“也是哦!”
其他人這才好像恍然大悟了。
既然不用擔心生鏽的問題,那麼也沒必要再管控着酒了。熱情勸酒的做派一下子又出現了,大家把酒杯推到她面前,邀請她一起來品一杯。
“……不要。”
結果當然是被绀音狠狠拒絕了。
這點小小拒絕,在這個歡快的夜晚顯得那麼微不足道。大家暢快又自在地喝起了酒,一直到後半夜才終于耗完了所有的歡快勁,各自回家了。
從村長家走出來,沿着前頭的小路走上一段。今晚不是滿月,靠近西邊的天空隻有一抹很纖細的銀色月牙,連雲層也照不亮,害得四下也是黑魆魆的,還好村長借給了一盞煤油燈給她,否則真不知道該怎麼摸到回去的路了。
绀音左手攬着醉醺醺的鐵之森,右手抓着走不穩路的義勇,早就在酒精的作用下酣然入睡的寬三郎則是被安置于她的頭頂,煤油燈也隻能挂在難得騰出來的一隻手指上了。
負擔着這般沉重的擔子,回家之路變得無比艱辛。但也沒辦法。誰叫她是幾個人裡最清醒的那一個呢?
此刻就算是心有怨言,也已經累得連一句都說不出來了。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喝得爛醉的兩個人類都沒有鬧騰起來。
在席間還喝得很高興、也說了不少話的鐵之森,這會兒變得格外安靜,隻能聽到一點點喘息聲而已。
至于義勇嘛,他在被刀匠們拉着一起喝酒的時候就是安安靜靜的,每次碰杯也隻是因為拒絕不了對方的邀請罷了。如今酒局結束,他當然更加安靜了。
午後被拉着到村子裡的每戶人家都拜訪了一遍,說實在的,绀音的方向感已經徹底混亂了,隻能勉強确認鐵之森家所在的方位。具體該怎麼走卻全然沒有概念,每一步都像是憑運氣的賭博行為:
“啊不對不對!”
剛走進三岔路口最左邊的那條道,鐵之森出聲道。
“要從最右邊的那條路進去,走上一陣,看到林子裡的小路,穿過去就到了!”
“……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