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宿醉狀态轉為清醒,這種事實在不是加加油就能實現的——甚至都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努力才好。
接着被绀音當作泥偶似的胡亂搗鼓了好一陣,又看她在面前那片空地上百無聊賴地踱步十幾個來回,待到日頭漸漸歪斜,幾乎快要沉到西邊的山峰下方時,義勇才終于感覺到渾身輕快了。
纏纏綿綿的宿醉,發作時實在磨人,真像是梅雨天怎麼都曬不幹的外套那樣令人煩躁,不過消失得倒算幹脆。
就如同吹滅燭火那樣,“呼”得一下,漲痛得不行的腦袋也好,暈暈乎乎的平衡感也罷,統統都熄滅了。他收緊拳頭,麻木的觸感也已不存在了。
毫無疑問,對這一喜訊最為激動的,就是绀音沒錯了。
“那我們快走啦快走啦!”她當真像是要蹦到天上去了,“終于可以解開謎團咯!”
她肯定是把這一切都當作了無比有趣的一個謎題,腳步也輕快地仿佛要躍向風中。義勇被她拉着往前跑,久未鍛煉而顯得比往日略微沉重的步伐,也不免帶上了些許輕飄飄的意味。
就這麼一路跑到鍛刀爐前,正好遇到了剛剛忙完的鐵之森,三個人差點撞在一起。
“怎麼了?”鐵之森擡手擦擦額角,不小心把熏黑的煙灰抹到了面具上,“不用着急。”
我現在看起來很急嗎?绀音有點不解。
她沒覺得自己有多麼急切,也不打算在這個無聊的小問題上糾結太久,隻是把義勇推到了他面前——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動作真的很像是在展示某個很得意的東西。
“看!”欣喜的心思自然也是半點都藏不住的,“他現在完全不醉啦!”
“哦……是呢。”
他笑着擺了擺手,指尖揚起的風稍稍有些吹亂了義勇額前的碎發。
既然酒醒了,白天的鍛刀工作也暫告一段落,那接下來就——
——就一起愉快地享用晚餐吧!
雖然聽起來好像無關緊要,但進食肯定是最重要的大事沒錯!
幾乎缺席了這一整天時光的寬三郎也終于在晚間姗姗來遲,可惜看起來并不比昨晚清醒多少。它撲棱翅膀,翻騰着翻騰着,終于來到了餐桌上,一路飛來的軌迹好像蚊子,唯一的區别是它真的比蚊子大了好多。
說不定從頭到尾,它都是這間屋子裡醉得最厲害的家夥。
绀音在衣袖的口袋裡摸到了昨天剩下的幾顆瓜子仁,順手丢到了寬三郎面前。嗅着瓜子的香氣,它那黑漆漆的小腦袋也往前探了探,鳥喙在鐵之森家的餐桌上啄出了好幾個不規則的洞,這才終于找到了瓜子的蹤迹。才剛吃飽,它又撲棱到绀音的腿上,笃悠悠地睡着了。
鎹鴉的用餐時間結束,他們的晚餐也被擺上了餐桌——是前幾天就做好的飯團。
真該感謝現在還算涼爽的天氣,被放了好久的米飯還能泛着正常的谷物香氣。
飯團嘛,看起來總歸不會多麼精緻,跟“豪華”也完全不沾邊,就是普普通通地捏成了三角形,下面裹了片四四方方的海苔,是随處可見的那種平常飯團。非要說有哪兒不太一樣,那大概是裡頭的餡是金槍魚肉碎和梅子丁的混合物,吃起來鹹津津又帶着點酸甜,味道不好形容,總之很微妙。在吞下最初的一大口飯團之後,绀音就改成了小口小口的進食方式。
和外表一樣,味道也平平無奇的飯團可以勉強擠進“難吃”的範疇中。但這倒不是因為飯團放了太久,說實在的,就算是新鮮出爐,飯團的味道大概也不會比現在好上太多,畢竟鐵之森的廚藝有限。
“要是你做飯的本事能有鍛刀的一半,那該多好啊!”——绀音差點就要把這麼直白的話丢到鐵之森的腦門上了。
幸好幸好,如此過分的話語最終沒有落進任何人的耳朵裡。她才剛動了動嘴唇,就聽到鐵之森在說那件“重要的事情”了。
“說是重要的事,但實際上也不是那麼重要。”
他讪笑了一下。一如既往,又是自謙意味很重的說話方式。
“大家之前在盤算着,重新搬回到原本的村子裡去。鬼王已經被斬殺,世上也不存在鬼了,從此之後我們不必再擔心栖身之處被暴露。既然這樣,還是回到故鄉更好。”
如今這個嶄新的、在鬼襲之後才遷居過來的村莊,當然也可以被稱作是“家”,但絕對不是“故鄉”。
村子裡幾乎所有人都是在原本的那個村子長大的,洋溢着硫磺氣味的溫泉也叫人懷念。
刀匠們想要回家。
義勇沉默地點頭。他可能是想到了什麼,短暫地蹙了蹙眉,不過依舊是平常那副很平靜的表情。绀音盯着他看了一會兒,實在摸不透他的心思,索性不再看了,把飯團剩下的一角丢進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