绀音其實一點都不敏銳,也絕算不上細心。能猜出義勇在想什麼,完全是因為當了他的刀很多年。
至于能夠發現阿文不太開心,則是他垂頭喪氣的模樣實在太過明顯,想不在意都難。
看在煎竹莢魚和良心的份上,绀音覺得自己絕對不能裝作視而不見!
所以她又湊了過來,還特地緊緊挨在阿文的身邊,倒是讓他好不自在起來,别扭地縮着身子,整個人都要歪倒地面上去了。火男面具也不自然轉向一側,很刻意地躲避着她探尋的目光。
“您……您說什麼?”他支支吾吾的,勉強才擠出這麼幾個字出來,“我有不高興嗎?”
聽着阿文的犟嘴反問,绀音都覺得疑惑了:“有呀!你一看就不開心!”
“沒這回事。”
“明明就有,你為什麼要騙人?”
绀音用手托着腦袋,圓滾滾的臉頰寫滿無奈,看起來真像是要融化在她的掌心裡了。
“騙人不好哦——五郎和義勇都這麼跟我說過。”她一本正經的。
可能是這句勸說确實有用,又或許是她挨得實在太近,近到連内心的距離感也在不知不覺之間瓦解了。阿文咕哝了一聲,腦袋耷拉得更加厲害。
他好像很是沮喪。
“也談不上是不開心,隻是……”他想了想,“有點感傷。”
绀音遲鈍地眨眨眼。這個詞她沒怎麼聽過。“感傷?你在感傷什麼呀?”
“我……”
剛吐出一個字,他又有點說不下去了,擡頭看了看绀音,又是一聲歎息。
他沉默了片刻,才能接着說下去。
“我先前負責為兩位鬼殺隊的劍士鍛造日輪刀,這兩位劍士都在無限城的那場惡戰中不幸去世了。都沒有人知道他們是怎麼死去的,因為與他們同行的劍士也全都身亡了……就連日輪刀也遺失到了不知道什麼地方去,說不定都被碾成粉末了。”
“哦——”绀音想要點點頭,但總覺得這時候似乎不适合做出什麼大幅度的動作,“你在想念那兩位劍士嗎?”
“算是吧,也不全是。決戰已經過去了這麼久,我要是還和最開始那樣難過不已,反倒顯得自己多愁善感了。他們肯定也不希望大家為了自己的離開而難過太久的。我其實真的已經可以放下這件事了,可是……”
說到半途,他又停下了,偷瞄了绀音一眼。
阿文有時候真的很像鐵之森——沒錯,就是在不太坦誠和支支吾吾這方面。
這到底是刀匠村的大家共有的特點,還是人在過了中年之後就會變成不坦率的模樣呢?绀音猜不出來。但如果答案是後者,那她一定會顫顫巍巍無比心慌,發誓自己絕對不要變老,更加不能變成彎彎繞繞的中年人。
這麼想着,她就更希望直白地追問一句“可是什麼?”了。不過她的胸口莫名有些悶悶的,或許是名為“感傷”的氛圍從阿文那兒來到了自己的身上。
耐心地等了一小會兒,期間他又偷瞄了绀音三回。這下她實在是憋不住了。
“可是什麼?是和我有關系嗎?”她添上一句,“你老是在看我。”
“呃——!”
他很心虛地别開目光,把腦袋壓得更低,很勉強地點了點頭。
“本來是已經放下了的,但看到你來到村子、知曉了日輪刀會變成人之後,就又忍不住想着去世的那兩位劍士了。”
他頓了頓,大概是感覺到自己這話說得有點歧義,匆忙補充道。
“啊,但我可沒有在肖想自己鍛造的刀也能夠變成人!我不像五郎叔那樣,對日之山神懷揣着比誰都虔誠的信仰。我隻是總在想,去世的那兩位劍士和下落不明的刀會不會怪我呢?”
绀音有點沒聽明白:“有什麼好怪你的?”
“要是我的本事再厲害一點、鍛造出的刀更加結實一點,說不定那兩位劍士還能活下來,刀也能一直完好無損。一想到自己的無能,我就覺得愧對他們,原本想着開春了就去他們的墓前祭拜,現在卻怎麼都下定不了決心了。啊啊……猶猶豫豫的我更加無能了……”
阿文的面具幾乎完全沒入了衣擺之間,領口的深色水漬暈開得愈發明顯,肩膀也很不自然地上下聳動着。绀音知道這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