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東京反而在下雨。
我前腳踏出電車,後腳雨就落了下來。沒有帶傘,我隻好找一處屋檐同人擠着,給佐藤拾也打電話:“過來接我,我在xxxx。”
我沒有提前和佐藤拾也說我來東京的事,本打算打他一個猝不及防,他自然是沒有準備的。聽到我聲音時,這個可憐的中年男人顫抖的心跳都被我聽到了。
他有事情瞞着我。
但我不在乎。
“快點,”我說,“我不喜歡下雨。”
佐藤拾也松了口氣,答應會很快來。但我知道這需要點功夫,“我”的行迹需要報備族裡,他得給“我”編一個合适的出行理由。
為了消磨時間,我跑進雨裡,很快進入一家商場,決定随機尋找一間店鋪光臨。依心迹而論,我不太喜歡門口大排長龍的店家,它們總讓我想到虛名,不巧的是,今天是周末,許多老闆都搞活動,我走了很久才找到一家客人較少的甜品店。
我挑了一個窗邊的、能夠縱覽全局的位置,等待服務員端來香蕉船和巴菲冰淇淋。蛋糕的甜香彌漫在我的鼻尖,我看到廚師正在把一顆櫻桃裝飾上奶油,日本人太過喜歡冷氣,哪怕現在還是春日,店裡面也開着讓人小腿顫抖的空調。
人來人往的商場發出轟隆的背景音,像穿過荒原的鐵制怪獸。
服務員很快端來了我的芭菲冰淇淋。出人意料的是,她身後還跟了一個尾巴:“一點原料也沒有了?你們怎麼做生意的?連這種普通的冰淇淋都限量?這樣,我出十倍的錢買,可惡——”
服務員禮貌而堅定地道:“這位小姐已經付過錢了,您如果想要的話,可以和她協商。”
說着,她在我呆滞的目光中把冰淇淋輕輕放到了我的桌面上,露出“我捍衛了客人的冰淇淋”的滿足表情來。如果在意大利我會給她小費的。但這裡是日本,而她身後跟着的那個人是——
五條悟!
墨鏡歪斜着搭在鼻梁上,露出天藍色眼眸的一角,明亮如同名貴的寶石。白發蓬松淩亂,少年穿着束身黑色的高專校服,站姿卻随意得像一隻八爪魚,過人的身高和精緻的容貌讓路人側目,他顯然已經習慣,毫無臉皮地癡纏而不容拒絕地要求着一份冰淇淋。
我認出了這張在懸賞令上也不安分的臉,同時精準記起了他此時的身價:八千萬,我是說,美金。光他那雙媲美藍寶石的眼睛——嚴格來說,藍寶石的價值遠遠不及他的眼——價值就已經超過了五千萬。
五條悟,一座行走的金山銀礦,我曾經慎重考慮過刺殺他,最後卻還是遺憾放棄。
五條家的六眼神子,我小時候就聽聞的噩夢之一,最重要的是,對他動手,暗面的性價比完全不值。
我一直不想和他當面對上,命運偏偏讓我們狹路相逢。所幸他看都不看離開的服務員,眼睛黏到了芭菲冰淇淋上:“一萬日元。”
“……?”
“這份冰淇淋的售價是五百日元吧,”他理所當然地道,“我用一萬日元和你交換,你可以點别的口味整整二十份。”
真是理所當然到讓人不爽。
我最讨厭别人讓我不爽。
“對不起,”我說。
緊接着我伸出手,淡定地挖了一大勺冰淇淩,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勢塞進了嘴裡:“我拒絕。”
好冰,冰得我的牙齒都在發痛。真是毫無價值的虧本之事。可一擡頭看到五條悟驚訝錯愕的目光,我的心情就大好了。
我微笑着說:“你現在可以去吃别的口味的冰淇淩了。二十份,喜歡嗎?”
我對芭菲類的甜品無感,本質上也不是個沖動的人,我沒必要為了一份冰淇淩得罪五條悟。但就像炸掉了風紀委員辦公室一樣,我從來不怕麻煩,否則我早就死了。
“喂,喂,”五條悟反應過來,誇張地張大了嘴,推了推滑下來的眼鏡,終于正眼看我這個“搶”了他冰淇淋的人,對上我的眼,“你這家夥,真是……”
“真是……”
“……”
五條悟慢慢睜大了眼睛,拉下墨鏡,被遮擋了部分的世界潮汐般湧入他的眼中,大量的數據讓他頭暈目眩,他卻沒有移開眼睛,盯着面前的人看個不停。
明明是勘破虛幻的六眼,此刻卻無法分辨這大量的信息。
他喃喃着說:“好凝實。”
一團濃郁的力量在他面前凝結成了人的形狀,一瞬間,五條悟的眼中隻剩下了這個人的存在。他沒有看到她的臉,卻憑着這團力量勾勒出了她的眉眼——特殊、富含着“真實”的人類。
在他看向她之前,她幾乎是不存在的。虛拟的、霧一樣,他沒有注意到她存在,她如真似幻。
哪怕是五條悟,也在一瞬間被雷電擊中了神經末梢,他說:“很漂亮……漂亮。”
六眼看到的世界和别人是不同的。五條悟的世界從睜開眼的第一刻就開始被解析,少年不得不被動接收着龐大的信息量。小時候,他經常發燒大哭,就是因為大腦無法承受這些數據。後來随着長大,他不再發燒了——直到現在。
他的大腦再一次接受了恐怖到世界級别的信息量,為此,他暈乎乎的,分不清東南西北,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要去觸摸眼前的人——
想要……想要……………
他的手被按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