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直等到傍晚時分,才見逸潇趕回來說道:“趕上了,是位老人家,還帶着一個五六歲的男孩。”寶玉見形容對得上,便細細謝過了逸潇不提。
且說賈雨村才上任,便受人所托,将薛寶鈞之胞妹縱容家丁打死人之案件平息,又大着膽子做了幾件利官貴的事,打通了人脈,這手愈發伸得長了,不在話下。
賈雨村升堂時,早有一樁冤案呈上來,雨村看時,見是一個男子賣女兒,與金陵做胭脂鋪子的董家做妾。前日賣了五十兩,說好了昨日一手交錢一手放人,誰知那男子見自己女兒花容月貌,自覺奇貨可居,便又将銀子翻了幾番,那董家看準了他女兒,隻好忍氣吞聲,拿了二百兩銀子與那拐子,這男子愈發得了精神,一口咬定他女兒值五百兩銀子,并說若不給這個銀子,他便是将女兒賣到妓院,也不止這麼多因子。
那董家生了氣,将男子打了個臭死,又拖着他來報官。賈雨村聞言大怒道:“哪裡有這種放屁的事?”且問那男子道:“你與董家寫好了契書,隻管拿銀子放人便是,幾次三番出言反悔,卻是個貪财的貨色!”剛要下令打闆子,卻見手下一個叫張景之人呈報道:“大人,有客來訪。”說着将手書呈上。
雨村看時,卻見信封上寫着“學生林逸潇拜見恩師”,面上才有了幾分喜色,便令堂下之人在此稍候,便起身向後堂去。
賈雨村見逸潇站在後堂恭候,見到他來,恭恭敬敬鞠了一躬,口内說道:“學生林逸潇今日突然拜訪,有失禮節,還望恩師莫要計較。”雨村見了他,喜歡還來不及,當然不會計較這些細節,當下扶他起來,看着他笑道:“愈發出息了。”二人便落座奉茶叙舊。
逸潇因問道:“學生方才見到恩師面有怒容,還望恩師勤勉政務之時休要太過動氣。”說罷,便将他苦尋多日的一盒上好的人參呈上來送與雨村。
雨村歎道:“休要這般客氣,尊父當日為我謀了這應天府知府,感激不盡,隻是今日這樁案子,卻教人生氣。”他便将方才的事和林逸潇從頭到尾講了一番,問道:“依你之見,這樁案子應當如何處理?”
逸潇先是推辭一番,見雨村仍然堅持,便問道:“學生有個疑問,若說這男子的女兒花容月貌,這男子卻生得如何?”
雨村沉吟道:“可謂是獐頭鼠目,醜不堪言。”
逸潇說道:“既如此,這男子生的女兒怎會同他一點相似之處都沒有?”
雨村何等樣人,馬上便覺察到逸潇的意思,他笑道:“說得不錯。”他停頓片刻,又繼續問道:“若這男子是個拐子,為師定會嚴懲,隻是這女子卻不知來處,應當如何處理?”
逸潇說道:“且問這女子是否願意前往董家為妾,若願意便随了她,若不願意,便另覓他處也可。”
逸潇拜别了恩師,便遛着馬來近處城南的集市轉了一遭,看了一圈,并無甚新鮮東西,隻看中了一隻波斯國産的雪白的貓,貓的眼睛是水汪汪的湛藍色,甚是好看,他二話不說便買了下來,帶着貓籠子剛想上馬,隻見街邊站了一位妙齡女子,看身着打扮像是半個富貴人家兒的女兒,她眉眼如畫,眉心有一顆米粒大小的胭脂痣,一邊笑着,一邊沖逸潇招手。
逸潇好生奇怪,便下馬問道:“姑娘可是在喚我?”
那姑娘欠身笑道:“多謝公子解救,小女在此謝過。”
見逸潇奇怪,這姑娘解釋道:“方才知府老爺說,是公子為我籌謀後事,擺脫那拐子,小女感激不盡。”
逸潇方知這就是方才案件中的女子,不禁拱手笑道:“不敢不敢,這還是知府大人的慈悲,卻與我無關。”
逸潇方欲離去時,卻見女子流下淚來,低聲說道:“公子,知府老爺發落了拐子,可小女現在卻是無處可去了。董家人追得又兇,還望公子救我一救。”
話音剛落,隻見一衆人馬洶湧而至,為首的人虎背熊腰,面色兇惡,一見便知是哪個尊貴人家的家丁,他并不下馬,隻是輕蔑地看了一眼逸潇,便對女子說道:“姑娘還有别的生路麼?何必掙紮,還不如跟着我家老爺。不說别的,管教你吃喝不愁。”
那女子不答話,隻悄悄兒躲到逸潇身後。逸潇見她不情願,便拱手說道:“這位大哥,人家女子自己并不願意,還是不要強人所難了罷?”
馬上的男子留神看去,見逸潇獨身一人,縱然是什麼富貴公子哥,料也大不過胡家,且料定了逸潇一人必不會行俠仗義,竟欺身前來,就要強搶民女。
眼見正是劍拔弩張之時,隻聽身後一人說道:“這不是董家大管家麼?”一席話說得此人渾身一震,向後看去,竟是薛寶鈞。
原來薛寶鈞出來給胞妹薛甯采買小玩意,不期在此處遇到林逸潇,那鬧事的董家原也是薛家門下的胭脂水粉商,寶鈞不知道出了何事,但還是出言制止了,那董家管家一改方才淩人的氣勢,不住地鞠躬請罪。
薛寶鈞問清楚來龍去脈,皺着眉說道:“這是什麼大事,值得你鬧上一鬧。”他擺擺手說道:“以後,進上的東西便不從董家買了。”他對身邊的小厮源兒說道:“記下這事。”
那董家管家如同五雷轟去魂魄,頓時哭喪着臉跪下來求薛寶鈞開恩,寶鈞卻是看都未看他一眼,隻管和林逸潇二人帶着那名女子回去賈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