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閑着沒事做的感覺并不好受,所以寶玉得到了這個任務,一刻也不想停歇,吃完飯便喊了林之孝家的過來。
因為操辦大觀園内部修飾等諸事一直是林之孝家的同周瑞家的主要負責,其餘媳婦們共同幫襯着。寶玉先叫了林之孝家的過來,打眼一瞧,見她眉眼精明,神色坦蕩,小紅長得像是與她脫了個影兒似的,當下便覺得還算可靠。
再看周瑞家的,卻是不同,隻見她滿面陪笑,眼神卻透露出打量的神色,衣裳也是鮮豔奪目,比林之孝家的更加會打扮,精明也是外露在口舌上。
寶玉先問道:“如今大觀園内的布置到哪一步了?”林之孝家的尚未開口,周瑞家的搶先說道:“回姑娘,之前同瑛大奶奶看到沁芳閘了,餘下的都已經定了。”
寶玉皺眉,她想問的卻不是這個。林之孝家的看出來了,便開口說道:“回姑娘,這大觀園的布置,按照瑛大奶奶的意思,是務必要辦得花團錦簇,方能讓皇上高看咱們一眼。按照安排,皇上進了園子裡,先從稻香村處過,順路到潇湘館和怡紅院,再從沁芳閘出去。大奶奶如今已經安排好了稻香村處的布置,其餘地方兒隻是多添了些花草,還未細細布置。”
寶玉這才點頭,心想道:“還是能講清楚事情的人最适合彙報。”她說道:“林大娘果真是最清楚明白的,且看小紅便知道了,母女兩個都是伶俐人兒。”周瑞家的面上便有些挂不住,寶玉卻不甚在意,便同林之孝家的一同去稻香村看了一眼。
稻香村内布置原是簡樸田園風,寶玉見大門處放了兩株杜鵑花,花苞尚未開放,再邁進門去,見稻香村的院子裡被仆婦們打掃得一塵不染,兩邊的十字路擦了幾遍,锃光瓦亮,半分泥點子都沒有,原有的鄉村景象一點也無了。
林之孝家的見寶玉又皺眉,心裡知道這個小主子怕是有自己的想法兒,曆來新官上任三把火,自然是要燒出和上一任不一樣的新東西來,才會叫上面的人刮目相看。
寶玉思忖半晌道:“叫她們把稻香村的灑掃先停了,調撥人手先去收拾正殿的會客廳,那裡務必要打掃幹淨。”臨走又吩咐道:“把門口這兩盆杜鵑花也撤了罷。”
思來想去,寶玉還是先來見賈母。沒寒暄幾句,見四周沒有旁人,開口便問道:“老祖宗,寶玉心裡害怕。”
賈母詫異道:“好好兒的,怕什麼?”
寶玉直接趴在賈母懷裡,低聲說道:“今早當着衆人,寶玉頭腦一熱就應下了這個差事,如今細想想,又怕辦砸了,丢了賈府的面子不說,聖上要是怪罪下來,寶玉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賈母道:“我當是何事,原來是為了這個。”她又是好笑,又是心疼道:“你放心,雖說是你在照應,可你老爺和兄弟都幫你看着呢,出不了什麼錯事。”
寶玉又說道:“寶玉隻是小女兒心思,留心想着,萬不可在擺設上觸了聖上的黴頭。寶玉之前聽說,聖上登基後,宮裡并沒有多出鮮花兒果樹的需求來,隐約聽說是不喜歡這些鮮豔的布置,便安排人把稻香村外新放的鮮花都撤了,不知老祖宗覺得可好?”
賈母一愣,方才點頭道:“好,自然是好。”
寶玉猶豫半晌,又道:“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寶玉活了這麼大,當初祖宗們的事和先皇之事一概不知,總是擔心因為不了解聖上的脾性弄錯了事情,想來想去,滿府裡最有經驗的若說不是老祖宗,還能尋誰去?”
賈母見她此刻才說出真話來了,不免輕歎了一口氣,擺手将服侍的丫頭們都派出去了,方才撫着寶玉的肩頭,慢慢說起來。
原來當日賈代善有顯赫軍功,同當時的先皇共同在戰場拼殺,感情甚笃。先皇當初還曾到大觀園裡和賈代善共同住過一段時間。
賈母道:“算起來,這件事也過去了五十年了。”先皇去世後是太上皇登基,太上皇退位後便是眼下的新皇登基了。
賈母繼續說道:“先皇一生戰功赫赫,多少皇子都是仰慕他的功績。且不說皇子,就是當下的黎民百姓,也都在歌頌他的恩德。”
寶玉點頭,心裡想道:“這麼說來,倒是一位仁德帝君了。”這樣想着,便問道:“新皇來大觀園,是否也有追思舊居,緬懷先皇之意呢?”
賈母不知道寶玉這番心思從何而來,她感歎道:“越來越聰明了。”她慈愛地撫摸了寶玉的頭頂,繼續說道:“傳聞咱們新登基的這位皇上,與太上皇之間政見不合,多有一些摩擦。新皇倒是時時提起先皇的政績來,言語之間很是欽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