鴛鴦忙娶了一個毛線紮的小老虎來,放在手裡逗着賈蘭,口中說道:“你看這個是什麼?”
衆人雖然都在逗賈蘭,她雖然年幼,卻敏銳地察覺到周圍的氛圍不對,危險的信息埋在她的潛意識裡,凝結成了一個執念:她隻要她的媽媽。因此無論衆人如何逗弄,賈蘭隻是哇哇大哭。
鴛鴦正要勸賈母去歇息片刻,此時,窗外淅淅瀝瀝的雨終于止住了,夜晚又重歸甯靜。正殿裡忽然忽然爆發出一陣歡呼聲。
“生了,生了!”
承載着新希望的小生命被洗幹淨,裹在襁褓裡。在衆人欣喜的目光中,傳了幾手,最終停留在忙了一晚的寶玉身邊。寶玉抱着這小小的一團生命,恍若在夢裡一般,有種強烈的不真實感。
她笑着站起身來,對素雲道:“把她抱去給老太太看看。”她又走上前去,見李纨雖氣息微弱,可畢竟還活着,她小心問了太醫,知道确實沒有性命之憂,這才放下心來,口中喃喃道:“還好,還好。”
若是夜裡李纨和孩子出一點事,日後即便賈瑛無罪釋放,他也會頹然不起了。寶玉心想,自己這一夜的功夫沒白做,也算是功德圓滿,隻是不知道賈瑛那邊如何了,逸潇是否得到了最新消息。正這樣想着,她猛然覺得身子一軟,便暈倒在地上。
且說香菱和紫鵑兩人叫了一輛轎子,到了林府後,拍了拍大門,是小厮修雲前來開門,他見了紫鵑,便道:“紫鵑姐姐,你如何來了?”
紫鵑急道:“林大爺呢?”
修雲搖頭道:“剛入夜之時,他好像聽到什麼消息,便出去了。也不知什麼時候才會回來。”
紫鵑正不知如何是好,香菱道:“既如此,姐姐在這裡等林大爺回來,我怕姑娘着急,先回去報信。”紫鵑聽了,隻好答應了。
紫鵑随着馬夫在寂靜的街道上走,忽然聽到遠處天空傳來飛鳥振翅的聲音,她心下疑惑道:“這樣的雨夜,如何有這樣大的鳥在天空翺翔?”她掀起簾子向外看去,并無什麼鳥,她收回視線,卻忽然聽到馬驚蹄停,馬夫的聲音也消失不見,四周除了黑暗之外一無所有。
正驚詫間,一道黑影利落地閃身進來,他麻利地伸出手,将香菱的驚呼聲藏在手心,他另一隻手小心地扳着她的肩膀,低聲說道:“别喊。”
香菱隻害怕地不敢睜眼,隻聞到來人身上浸潤了雨夜的氣息,此人像是平複了很久,這才将手放下來,一把扯開自己臉上的黑布,低聲說道:“你睜開眼。”
香菱不敢吭聲,隻好緩緩睜開眼睛,見眼前之人神色剛毅,面色黝黑,容長臉面,身形瘦削卻渾身有力。他見到香菱睜開眼睛,忍不住面露喜色,一時間倒不知說些什麼好了。
香菱隻覺得他有些面熟,隻是回憶了許久,都沒能想起來。許是之前的記憶過于痛苦,她選擇性遺忘了許多東西,眼前之人或許見過,但想不起來了。
這人見香菱認不出來他,忍不住露出了失望的神色,他輕聲提醒道:“應天城内,你住在老巷子裡,那天我受傷了,在你家住了幾日……”
他這樣一說,香菱有印象了。她好奇地打量眼前的男子,記憶中的面容與現實裡的重合,她笑道:“你好像和之前不太一樣了。”
裴宣化想告訴她,她和之前一樣,而且比之前更美。但他說不出口,隻是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輕聲說道:“你可願意跟我一起走?”
香菱詫異道:“走?為什麼?要去哪裡?”
裴宣化無奈道:“賈府馬上就要遭殃了,你還待在這裡做什麼?不如跟我走了,我帶你過安生日子。”
香菱盯着他,眼神由最初的震驚逐漸變為坦然和平靜,她低下頭,用輕微卻堅定的聲音說道:“我不走。”她又擡起頭來,沖着他微微一笑,道:“謝謝你,但我不會走的。”
裴宣化隻當她不信自己說的話,剛想急着解釋,香菱卻打斷他道:“不用再說了,我都懂。可我當初是賈府中的人救的,二姑娘也待我極好,我是個傻子,一心隻想着和他們同生共死。”
裴宣化怔住了,他看着香菱,本想直接強行将她帶走,可他看着她堅毅的神情,一時間猶豫了。
也罷,就成全了她這份癡心,等賈府大廈傾頹那一日再來問她也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