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呆呆地看着劉宗勇,半晌才問道:“大人,您把我的事和皇上說了?”
她本來想用的字眼是出賣,後來又想到,劉宗勇位高權重,對他用這樣的詞并不合适。
劉宗勇垂下頭,似乎帶着淡淡的不甘心,他輕聲說道:“不用我說,他什麼都知道。”
今天白天,殷景誠和他聊了很久,從最開始對楊文韬的憤怒,談到對貪官污吏的整治,到最後,殷景誠忽然來了一句:“叫你那個幕後的軍師也來見一下朕吧?”
劉宗勇剛想裝傻,殷景誠已經淡淡地笑道:“聽說還是個賈家遺孤?”
劉宗勇瞬間就笑不出來了,冷汗從後背湧上額頭,他見一切都瞞不過他,隻好跪下來,和盤托出。
“是老臣的不是,這件事未能及時禀報給皇上。”他顧不得擦汗,隻匍匐在黑色的磚石地上,锃光瓦亮的磚石上映出他黑色的影子,影子也是微微顫抖着。
殷景誠許久沒有答話,他給了劉宗勇相當長的時間去忏悔。
知道劉宗勇覺得自己的頸子和肩膀都開始酸澀到微微顫抖,殷景誠才歎了一聲,發話道:“起來吧。”
“你是老臣了,偶然為了個人私欲做出這樣的事,一次兩次也就罷了,朕不追究了。”殷景誠擡手示意他站起來。劉宗勇許久才敢站起來,仍然彎着腰,口中說道:“老臣罪該萬死,以後再不會了。”
他是皇上,長官生殺大權,劉宗勇自以為這件事做得絕密,無人知曉,可他終究低估了皇上的耳目。
“話說回來,朕還是要謝謝你,把這麼好的苗子送到朕眼前來。”他笑道:“沒有這件事,朕還不知道那賈家遺孤這樣有趣。”
他的每一句話,在劉宗勇心裡都是重重敲響的警鐘,劉宗勇不再答話,隻任憑殷景誠吩咐。
“楊文韬做出這樣沒體面的事,是朕白擡舉他了,這樣的事傳出去隻會損害朝廷名聲,你便秉公執法就是。”
寶玉聽完劉宗勇的話,起初還覺得心下難安,後來又一想,這也是遲早的事。
不進宮面見皇上,永遠無法得知最機密的消息,也永遠無法探聽真實信息,也就談不上真正為逸潇和賈家報仇。
即便隐藏在幕後的是皇上,她也不怕。
“反正我是現代人,大不了折了一條命,我還回去之前的時代就是了。”她自問沒有什麼可失去的,自然也就釋然了。
“皇上可有說進宮的時間?”寶玉問。
劉宗勇搖了搖頭:“皇上隻說要見,并沒說時候。”
那就是随時了,寶玉後退幾步,鄭重地跪下去,沖劉宗勇磕了三個頭,并未再說感謝的話,便起身離去了。
劉宗勇并未回頭,隻是盯着眼前晃動的燭光,看了許久,忽然見鋪滿了燭光的桌子上映出幾個人影來,他回身一看,正是劉姓三兄弟,他們眼中都帶着欣喜,探頭探腦地問道:“大人,聰哥呢?”
他們是來向劉聰邀功的,交代給他們的事辦成了,季掌櫃已經狀告楊文韬,給富察院抓到了把柄,這事有了好的開端,就看後面怎麼操作了。
劉宗勇并未答複他們,隻含糊地向他們身後一指。
劉明先回頭,看到一個身着青衣的清秀女子站在他們身後,隻低垂着眉眼,不發一聲。
他們忽然噤了聲,自從劉大人的夫人去世之後,這府裡鮮少看到年輕女子了,他們常說,大人是世間少有的癡情男兒。可眼下,這年輕女子又是哪兒來的?
那女子隻對着幾人行了個禮,口中說道:“感謝大人和幾位最近一段時日的照料,寶玉無以為報,日後若有用得着寶玉的地方,盡管開口。”說完,她沒有看劉姓三兄弟的反應,便獨自離去了。
劉光第一個反應過來,對着劉明的頭拍了一下,說道:“看到沒,以後别再聰哥聰哥的叫了!”
劉明劉亮兩人還是傻楞着,聽到劉宗勇威嚴地說道:“回去睡覺去!”便隻好灰溜溜地散去了。
寶玉走到劉府門前,見門外仍是燈火通明,小厮畢恭畢敬地站在門前垂手侍立,門外分明是有什麼人站在遠處的黑暗裡。
寶玉走上前去,隻見一人拉着馬車站着,身形瘦長,眉眼陰森,寶玉隻覺得他很眼熟,但叫不上來名字,見他一身的大版應當是錦衣衛,便恭敬行禮道:“民女見過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