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娥悄聲道:“七娘隻怕不想這麼急,咱們……”
韋淇眉毛一挑,道:“她懂什麼,不許亂說。”素娥連忙應了。
想起小女兒,韋淇的臉上忍不住露出笑容,心裡充滿了對未來的期待。
她們一家最後會回神都,重登至尊。
裹兒生有宿慧,神異非常。九年前,聖神皇帝大肆屠戮宗室,顯和她戰戰兢兢,背地裡哭天抹淚,日夜煎熬,生不如死。
深夜哭聲驚醒了三歲的裹兒,她爬起來,白嫩嫩的小手給父母擦淚,并小大人似的道:“阿耶不怕,奶奶要當皇帝,這是在清理宗室,和咱們沒關。阿耶以後會再當皇帝,不怕!”
此話幾乎讓夫妻驚得魂飛魄散,顧不得傷心,死命叮囑裹兒不要再說胡話,裹兒一直到現在都沒有辜負他們的期望。
沒想到第一件事竟然應驗了,那第二件……
這幾年,李顯和韋淇心裡癢得直撓,然而不敢再問,恐洩了天機,又覺得在夢中,不大可信。
想到這裡,韋淇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自言自語道:“裹兒是有造化的。”裹兒是上天給他們的恩賜。
若将來真有了造化,那四娘出降韋鐬仍不失一樁好姻緣,韋淇心中如是想到,将來四娘缺的定要補上。
至于其他七人,若有了造化,既是她們的造化,也是他們夫妻的造化。
韋淇想着,心中不免仁慈起來,半響,下了決心道:“官中的錢财分成八份,我的嫁妝按剛才說的分。再拿幾個差不多的钗環,送到娘子們那裡。先找出來讓我過目。四娘的婚事就說是當年指腹為婚,旁的不用多說。”
素娥雖然驚訝,但韋淇是主母,忙抛了手頭的活,去找钗環來。韋淇過完目,吩咐素娥按着長幼順序送去。
素娥一路穿花度柳,房州寓所雖舊,但經韋淇打理,處處生機勃勃,垂柳搖曳,百花爛漫,莺歌燕舞。
來到大娘纨纨的小院,見二娘舜華也在,兩姊妹正說話,看見素娥,手忙腳亂地起身,叫着素娥姐姐。
素娥當沒看見大娘纨纨哭過通紅的眼睛,笑說:“王妃整理嫁妝,翻出些早年戴過的珠钗,說白放着怪可惜,不如拿出來給娘子們戴。”
素娥接過小丫鬟手中的漆盒遞給纨纨,纨纨打開一看,四支水精钗如脈脈秋水之色,明澈柔和,先道了謝,再問:“單我一人有,還是别的姊妹都有?”
素娥笑說:“娘子們都有。二娘也在這裡,省得我再跑一趟。”說着又将二娘的漆盒送上。
舜華以為王妃單送大姐,沒想到自己也有,打開一看是兩支花樹金钗,钗首是一片薄金片,如剪紙般镂刻纏枝卷草紋,上面一隻鳳凰口銜绶帶振翅欲飛,下面綴着一隻小巧的金魚墜,華美繁麗。
舜華愛不釋手,道謝道:“這樣好的花樹钗,難得一見。大姐那兩對水精钗的成色也是難尋。”
素娥笑說:“王妃說,水精钗四支并用才好看,因而都給大娘。還說了,讓二娘幾位娘子不要多心,以後你們用得上的好東西也都留給你們。”
舜華喜好華美,更愛這對花樹钗,聞言笑回:“我們姊妹們記住了。”
纨纨笑着推了舜華:“素娥姐姐,你快打舜華一下,讓她醒醒神,天天不替母妃分憂,還要騙母妃的好東西。”
素娥笑道:“我可不禁不住大娘和二娘取笑。”素娥還有幾處要送,又說笑兩句才走了。
一路而去隻沒找見裹兒,她問了婢女,去了花園,遠遠望見薔薇花架下,七娘和二郎仿佛在下棋,便笑着走來說:“七娘在這裡,叫我好找。”
裹兒回頭笑說:“找我做什麼?”素娥送上漆盒,笑說:“王妃讓我把這個送給七娘。”
裹兒命人收了,重潤好奇地接過來,打開一看,笑道:“是個好東西,阿娘就是偏疼你。”
漆盒中是一對金鑲玉蝴蝶式樣步搖,蝶翅镂刻如花樹,中間嵌着白玉,下面綴金綴玉綴珠,纖巧細麗離披紛垂。
裹兒道:“這偏疼給你要不要?”裹兒越大越明白,父母的這份寵溺偏疼是有代價的。
重潤将步搖遞給裹兒的丫頭彩月,笑說:“你剛才還說我被偏愛有恃無恐,你瞧瞧你的樣子,可不是有恃無恐?”
裹兒聽了一怔,臉上沒有被戳破的羞惱,反而是恍然大悟,既而笑起來:“你說的也是。”
重潤揮手讓素娥回去,對裹兒笑說:“太要強了,不是好事。你總是一副這世界欠你幾億錢的樣子,不好,樂天知命才能長久。”
裹兒擡頭仰望碧空,堅持道:“錯的不是我,而是整個世界。”
重潤沉默,良久歎道:“中二的小女孩啊。”重潤與裹兒相處久了,也學了幾個不知來頭的詞。
裹兒意味深長地搖頭歎道:“知我心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
重潤心中恍然,對照着妹妹,将中二這詞理解得更透徹了。
至于裹兒哪來的那麼多新造詞,他一點也不奇怪,畢竟神都禦座上的那位不僅能新造詞,還會造新字。
比如什麼吏戶禮兵刑工,改為天地春夏秋冬,什麼中書門下改為鳳閣鸾台,什麼日月淩空為瞾……
無他,唯遺傳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