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辯不願回歸天地,至今仍在墓穴裡等待着,等待着“百年之約”,等待着你死去後牽着他的手,兩人歸于泰山再次轉生。
“生人有裡,死人有鄉。 神君飒飒,等君還歸。”
幽都 的路太過漫長,你不想他一個人走過。
聽到這句話,師尊自知勸不動你,起身準備離開:“我不會去看的。”
“我知道。”
你輕輕點了點頭:“我知道,師尊也是會傷心的。”
師尊不想看到你的葬禮,也不想看你死去,這估計是你們人生中最後一次的見面。
你閉上眼睛,聲音輕得像花瓣落下枝頭。
“再給我吹一首曲子吧。”
師尊沒有回答,隻是房間裡響起了熟悉的竽聲,竽聲裡隐藏着仙人閉口不言的感情。
白日裡人們無法看見的透明光芒随着樂聲飄揚蔓延,一點點消逝,直到你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
你隻覺得身體變得很輕松,像是重歸壯年時期,無數記憶從你眼前閃現。
風起荷影……烈火入喉……鵩鳥承塵……東郡太守……南有喬木……鳳皇鹑籠……
那些面孔一個個從你面前走過,愛與恨,信任與背叛……
一切的一切都随着你的離去而消亡。
公元……年,漢帝,薨。
紀錄片的旁白出現在你耳邊,讓寂靜無波的世界重新擁有聲音,就這樣切割過去與現在的界限,你感受的一切,全都是記憶的殘影,已經發生過的故事。
它帶着你跟随這道記憶繼續向前,繼續補充拼圖殘缺的碎片。
你們走過門口默默流淚的阿蟬,她的頭發已經花白,面龐生出皺紋身姿卻依然挺立,有她在你從來不擔心寝宮的安全,阿蟬看上去還能活很久,她的左手緊緊握住一隻金笄。
“蟬,見過樓主。有什麼需要我做的嗎?”真懷念啊,與阿蟬相遇時她還是個小姑娘呢。
你們走過滿臉倦容的許攸,他的黑眼圈直到老了都還這麼重,抱着一堆文件等待你拍闆,手中的珠串斑駁失色,在你走過時更是四散崩裂。
“我對殿下的衷心可昭日月。”這次沒有後面那句話,心思深沉的背叛者為你工作到了最後一刻。
你們走過身着紅衣的伍丹,她很适合這個顔色,她的懷中捧着一束束盛放的花朵,她幾乎把全天下這個季節能找到的鮮花都找了個遍。
“樓主……要不要一起去看花?”抱歉啊,這次的花約來不及了。
你們走過廊下長跪不起的崔烈,在他袖内藏着一堆金銀器。
“烈一心隻願殿下早登大寶。”崔烈真是老糊塗了,你都登基不知道多少年了。
你們走過緩慢敲打着脊背的蛾使,年輕時透支身體,到老了才知道辛苦。
“我就知道自己眼光好……跟對了主公。”蛾使握着的是雀使的喪假申請,他還不能就這樣離開,要為雀使安排好身後的一切事務。
走啊……走啊……
你們走過了太多人,有些人還在,有些人已經提前一步離開。看來你活的時間也不算差,沒有讓所有人都來送你。
大家都已老去,沒有老去的人們靜靜看着寝宮的方向。
華佗蹲坐在宮牆上:“我的開顱手術還缺人呢……你說我去把她的身體偷來怎麼樣?”
華佗煩躁地吼了一句:“喂,你說話啊!”
“……安靜。”張仲景面色無波,“這是她自己的選擇。”
“是啊,小美人的性子可倔了。”葛洪臉上笑嘻嘻的,他頭上的白色發髻掉了下來,軟趴趴地貼在頰邊。
“這孩子小時候有奇怪的愛好,長大了也不讓人省心。”
“那師傅還要養小孩嗎?”
“不養了,再也不養了。”
葛洪看着不遠處的身影:“永遠不想養小孩的不止我一個。”
面色溫柔的白發仙君抱着一碟點心輕輕哼着歌謠:“好孩子……你們都是好孩子……”
點心上面出現幾滴水滴,史子眇急忙擦拭,可怎麼也擦不幹淨,水滴不斷從他臉上掉落,滴到點心上面。
“一眨眼,你都長這麼大了啊……”
“走吧。”左慈來到衆人面前,“回隐鸢閣。”
“不再多留一會?”
左慈沒有回答,過了一會,此處重歸寂靜。
仿佛誰都沒有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