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囚獄,幽囚獄總是太靜了,照明的光也不熱情,冷冷打在石壁上,幾秒前還鮮活的物體倒在地上,血流進石磚的縫隙。
他讨厭十王司,這是可以說的嗎?
他與戰友們遍行星海,誅滅孽物,護一方安甯,最後卻隻能困于十王司中,自己這個普通士兵也就算了,大名鼎鼎的雲上五骁除了景元将軍竟都是十王司通緝要犯,沒有人覺得有問題嗎?讨厭十王司不是人之常情嗎?
所以後來他把刀指向同僚也不奇怪。
十卄卅卌努力回想,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忘記了。
但他至今忘不了,獄中無人的角落,暗風吹過,趟在地上的同僚們,如待宰的雞仔。
他擦着刀,話也說不清瘋癫地唱着:“紅公雞,愛唱歌,先生我,後生哥,生了媽媽生婆婆。媽媽嫁,我擡盒,擡到外婆門前過,外婆還在坐籮籮,舅舅還在搖外婆。”
第一次殺同胞,他四肢發僵,隻能擦刀熱身,直到刀擦得雪亮雪亮,刀刃能照透他的雙眼,恨意在四目中循環。
他走向了目标。
殺意不受控制的湧出,收不回去的刀卻被一道金光震開。
來自十王使者的禁锢,強勢地鉗制住他,金光的盡頭是上上簽。
這位身着紅衣的十王使者似乎已在此處恭候多時,卻一直等到最後才出手。
他完全不像對待一名叛徒,言語溫和:“我們維護的是秩序,不是公平,做不到獎罰相消,更何況錯誤不可抹除。”
說完他蹲在在暈倒在地的雲以居身邊,捏住他的手腕,動作像是把脈。
檢查完地上躺着的人後,隻聽他輕聲說:“還好隻是被迷暈,那麼此後,萬物靜默如迷。”
于是過錯被掩埋,除了上上簽和自己,沒有人記得。
有意思。
誰都知道雲以居崇拜上上簽,但雲以居知道嗎,自己崇敬的搭檔幫叛徒掩蓋罪惡呢。
嗓子癢,想哼歌。
他還記得,确認雲以居沒事後,上上簽走到他面前,他說:“我知道與你說這沒任何用,你已經瘋了,但瘋子有瘋子的作用,你隻需繼續追尋景元,無需停下。”
“聽我的話,你終會看見他自由地選擇一切,連死亡都沒有資格對他動刀。”
這是一個能讀懂人心的家夥,意識到這點,他眸光微閃,收斂了瘋魔:“你拿什麼保證?”
上上簽:“我無需保證,你應該意識到這裡隻有你才能為景元獻上所有的忠誠,而我隻是幫你留下。”
上上簽為他構造了一個牢不可破的陷阱,他心甘情願為面前吊着的蘿蔔隐藏自己,打上囚徒的印。
聽話,然後忍、忍、忍,永不回頭,罪徒會為神明獻上一切。
十卄卅卌提着滴血的刀,搖搖擺擺站起來,掩去眼中的狂熱和崇敬,語氣不屑:“一個瓜娃子。”
一個叛徒。
昔日的叛徒在殺叛徒,他真的……在為一個十王司的判官幹活,甚至代号也是人家起的。
有意思。
隐藏在心底癫狂的一面有些壓抑不住,他哼着很長時間沒有哼過歌:“紅公雞,愛唱歌,先生我,後生哥……”
不斷颠倒的人生。
——
将視覺從光中抽出,失去生息僞裝成武弁的步離人和十卄卅卌瘋魔的臉如潮水般褪去,上上簽察覺景元此時走進院子。
現在人家才是房産證上的房主,他知趣地出門迎接。
歡迎的話還沒說出口,景元一把撈起他,帶進了屋。
不同于月鹿魃拎着他脖子,在路上搖搖晃晃的走,景元微暖的手穩穩托着他,安全感十足。
他熟門熟路将上上簽放到沙發上,坐在一旁,一下一下用手輕撫他的腦袋。
上上簽忍不住吐槽:“你擱這兒哄孩子睡覺呢?”
景元笑:“暖火軟氈,伴與狸奴不出門。”*
被說成貓,上上簽也不生氣,隻不輕不重拿毛茸茸的爪子拍了一下他的胳膊:“昨天沒來及問你,同曜青、朱明将軍的會面如何?”
這個問題很重要,關系到他能不能悄無聲息的幫景元圓場,不然隻能對簿公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