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恻恻又鬼氣穿行的幽囚獄,寒意直鑽人的五髒六腑,讓人作嘔。灰暗的穹頂上,偶爾有判官燈籠發出的黯淡光線勉強照亮了逼仄的空間,燈籠的光在視線下方凝成一線,晏冥的背影糊成一團看不清。
景元面色沉靜,目送晏冥手拿寫有會議記錄的卷軸越走越遠。
明明他們剛交換了情報,他卻不知該擺出什麼表情面對。
适當透露點真相,引一群人趨之若鹜,簡直像一出戲——因為月鹿魃此時應該被通緝,所以他會坦白,催神策府登台——仿佛隻是把人當成趁手的工具,演完一場丢一場,演員是喜是悲全憑天意,重要的是觀衆的反應。
而晏冥作為導演所做的一切,隻是為讓演員入戲。
景元不禁苦笑,身為雲上五骁的老幺,他是不是承擔太多了?
衆多紛擾的念頭湧入,他不願意深究,任由其一個個沉在心底,轉身準備離開,誰知一個卷軸從身後敲在頭上。他愕然轉頭,卻見晏冥去而複返,冷臉站在面前,竟是比他還不高興。
景元緩緩打出一個問号。
晏冥:“讓鷹隼試翼的少年變成如今愁腸百結的大人,确是我的不是。”
似是在服軟。
隻見晏冥頓了頓,伸手替他将額前碎發撥至耳後:“以前下棋,每次我赢,你都會連喝三盞浮羊奶壓住火氣,如今我略占上風,别忘了提前準備好羊奶,氣壞了身子可不好。”
景元反手按住他的手背,調侃說到:“你也知道你氣人。”
“我不想氣你”,心中揮之不去的歉疚作怪,晏冥垂眸順勢握住他的指尖。
他知曉景元為何生氣,被一無所知推着走的感覺實在不好。
他知道,他都知道……
月鹿魃的到來和反常舉動實在讓他不安,所有計劃需要提前,很多布置沒有完善就匆匆端到台前,手法稚嫩難以遮掩生硬的轉折,簡直一眼能望透。
他會倒在最後一步嗎?
他忍不住想,心頭湧出惶恐。
如果……我失敗了呢?
從未擔憂過的可能讓他如墜冰窖。
如果他失敗了,難不成讓景元再一次不明不白經曆他的離去嗎?
擡起的手驟然滑落,又被景元捉了回去。
景元安撫地拍拍他:“天道忌滿,人道忌全,既然選擇按自己的心意行事,就不要後悔。你做事向來有分寸,我呢,對你沒什麼要求,隻是一顆心原來牽扯的人隻有你了,我一把也歲數了,求英雄饒命,别刺激我了。”
與月鹿魃合作的龍師并非為族群繁衍不管不顧之人,本該引起騷亂的化“龍”妙法,雷聲大雨點小,充其量是藥王秘傳自食惡果,羅浮最憂心的不過是往後的安保問題——繁衍的蟲子還是挺煩人的。
他能看出,晏冥已經盡力将計劃對羅浮的影響減至最小——哪怕他對羅浮并沒有什麼歸屬感。
他花了一生去愛羅浮,而晏冥窮盡一生去愛他。
“我并不怕麻煩,羅浮也不是非我不可。”
他的命對羅浮很重要,但他并非永遠大公無私,哪怕之後他的路會變得更艱難,他也想滿足自己的一點私心。
晏冥目光放空:“不……”
話脫口而出,他才覺不妥,急忙住口。
即使他們的根系生于不同世界,但在同一片土地長大,也總有相似的地方,比如他們都不想被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