攤主:“打包?”
景元笑道:“帶朋友來,就在這裡吃。”
攤主站起來,利落伸了下胳膊,乒哐一聲大鍋上竈,等油熱的功夫框框幾下把蔥切成了馬蹄段。
随便找了個位置坐下,晏冥打量了兩眼小攤。
小吃攤的名字叫“玉食”,又一次讓他覺得熟悉。
高溫将鍋口上方的空氣扭曲,燈光明晃晃地照,食物的甜美香氣反而把他聞得更困了。
忘了把睡眠設定啟動的時間往後推推。
他迷迷糊糊不着邊際地想,還好“睡覺”不影響憶質溶解食物,等閑下來可以寫篇《不同濃度憶質對現實物質的溶解規律及作用機制》,讓人知道廣大憶質同胞是可以吃東西的。
“其實憶質生命體都是好人。”他雙目空洞,忽然說道。
“……因為你們不會餓,所以做不了餓人?”
景元沒能聽到回應,因為對方已經砰的一聲栽倒,臉挨桌子睡着了。
攤主手端兩份飯放在桌上,手不慌不忙在圍裙上蹭了兩下,變魔術般掏出兩個宛如迷你棺材的方正盒子,幽幽出聲:“打包?”
看着盒子上用陰刻雕上去的“玉食”二字,景元忍不住笑了。
“勞駕可以找個像樣點的打包盒嗎,玉界門的磚大抵還不需要手動壓制,太醜了他又要嫌棄半天。”
攤主正努力将不符合餐盒這個年齡應該承擔的重量壓縮進去,聞言屈尊降貴擡了個頭:“他誰?怎麼和晏冥一個毛病,吃飯還挑剔食物的顔值。”
玉食從他們很小時候就開始擺攤,點位遷移可以畫滿整個羅浮,如今已傳到第三代。
攤主的爺爺作為第一代主廚,設計了這個别具風味的打包盒,據說那位老人家出身工造司,學徒做不下去了,被迫改行,但仍想做出精小且有内涵的物件,于是對自家的餐盒動手了。
說來也神奇,那小小的一個食盒宛如一個異次元口袋,景元曾親眼見過足夠一桌子食客吃的盆菜被完整的裝入其中,唯一不好的是所有東西會壓成一塊闆硬闆硬的磚。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的吃食,打包的原因隻會是吃不完拎回去喂狗,搞那麼精緻給狗看嗎?”
“狗兄也怪不容易的,啃磚頭長大,還不許精緻一下了?”
“你不是貓派嗎,跑到我攤位吃狗飯,和狗共情上了?”
“……”
攤主自知不妥,抹了把臉:“最近脾氣不好,見諒。”
景元比他年長些,也算看着他長大,多年來鬥嘴鬥得不亦樂乎,一晃時光匆匆,他忽然想起攤主已經七百多歲了。
昨日看花花灼灼,今日看花花欲落。
景元默然片刻,歎息般說道:“無妨,演武儀典召開在即人心浮動,我身邊的人脾氣都不好。”
晏冥情緒也有些激動,雖然另有原由——晏冥每次給他透露消息都是等四下無人,不過即使無人在旁,他也不敢直接說,全在繞來繞去地暗示,每次都古古怪怪,帶着怨氣——明顯是有段不甚愉快的經曆。
攤主尴尬地轉移話題:“許久不見你帶朋友來……呃,他和晏冥挺像,我見過判官的制服,和他一個樣,哈哈……”
“……尤其是這倒頭就睡的功夫,全羅浮找不到第二個”,攤主想起往事,滿臉嫌棄,“吃一半,人一頭砸飯裡,媽的,大半夜的,我連藏屍的地方都替我爹想好了。”
攤主咋舌:“多少年了,我竟然還記得。”
可能是大家以前還年輕,命運尚未顯露出祂嚴肅的一面,于是往後的日子再苦也能倚着這些一步步走下來。
攤主:“怎麼辦,我忽然覺得我還能再撐一段,撐到我家孫子學宮畢業,你找到對象。”
攤主覺得自己的夢想很合理。
他也許撐不到景元找對象,但他孫子天賦異禀,不比當年的神策将軍差,學宮畢業絕對不超百年光景,他還是撐得住的!
攤主已經将飯盒放到保溫袋裡封好,騰出手幫景元扶人,沒想到被衣袖上粗糙的刺繡磨了一下,吃痛抽手,帶出平時隐藏極深的圖案。
攤主揉揉手,研究和衣服極不相稱的刺繡:“這判官服上繡的什麼,胖大雁?”
景元捏起來,大緻一掃:“唔,是團雀。”
鳴火商團的停雲姑娘,曾将神策将軍的照片賣遍全羅浮,誰人不知将軍頭上養鳥。
攤主發誓自己的大腦從沒反應如此迅速過,他深吸一口氣去怼景元的胳膊:“你偷偷告訴我,當初晏冥被十王司帶走,是不是心如死灰,今生不再愛,偷偷在被子裡哭?”
景元正托住晏冥的胳膊往背上帶,“怎麼?你要趁魔陰身犯傻時,到處給我嚷嚷出去?”
攤主驚訝:“不是吧,你……真哭過?為逝去的愛情?哦不,暗戀?”
景元背上晏冥,手艱難地去鈎保溫袋的帶子,攤主忍不住問他:“你要這樣一路走到神策府嗎,我幫你打個星槎?”
“不去神策府”,景元回答,“人多眼雜,怕牆有耳。”
攤主:?
攤主:“雖然我認為不會有人聽你的牆角,但我的重點貌似是打星槎?”
景元笑而不語,快步離開,遠遠落下一句:“絲發婉纏,以償結發之願,懂否?”
攤主站在原地許久,“哎”了一聲回過神:“他付錢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