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原澄很害怕,他怕的要死。
他選擇進入型月世界,選擇成為彼此厮殺的魔術師們中的一員。但直到此刻——直到親身面對死亡的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根本就沒有型月的魔術師們那種“賭上性命進行戰鬥”的覺悟。
他空有魔術師的力量,想法卻依舊像個普通人。
華原澄從在現實世界的時候就是個普通的膽小鬼。
比如獨自一人睡在家中的時候,聽到廚房傳來的潛入者拿着刀具翻箱倒櫃的聲音。拿着刀子的小/偷,下一刻就會抵達閉着眼睛的他的床前。
身為普通人的他,完全沒有起身與入/室歹/徒搏鬥的勇氣。如果被對方用刀子抵住的話,大概下一秒就會沒骨氣地獻出财務以求平安吧。
他害怕沖突。
所以在死亡來臨之際,他隻能丢臉地縮在角落瑟瑟發抖。看起來還不如身為普通人的萩原研二和松田陣平來的坦然。
華原澄看着随着汽車逐漸提速,全神貫注操控着車輛的萩原研二。山路飙/車對駕駛人反應力、操控力、體力等多項能力都有着非常高的要求。他看到對方的額間泌出了汗滴。
他看着觀察着後方,分析對策的松田陣平。為了更方便地看到後面的情況,松田陣平面向後方,這個姿勢讓他無法很好的依靠安全帶固定。搖晃的車内,松田陣平單手抓着側邊車頂的扶手固定身體。寬大的浴衣袖随着他的動作下落自肩膀,他露出手臂,小臂上的肌肉因為施力飽脹鼓/起。
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都在為了對敵而努力,隻有他一個人什麼都做不了。
明明,這件事是因他而起的。
“間桐鶴野的目标應該隻有我一個。”
“你們把我丢下去吧,”華原澄閉上眼睛,他鼓起勇氣,終于下定了決心,“把我丢下去,然後直接開車離開,說不定能趁着間桐鶴野也過來查看情況的時候開車加速逃掉。”
這是沒有辦法戰鬥的他唯一能為他們做的事情了。
“你在瞎說些什麼啊!?”松田陣平被這個小孩亂七八糟的話震驚。
雖然這個國家确實有着“自己惹上的麻煩後,要好好向周圍被卷入麻煩的人道歉,并負起責任,解決問題”這樣的看法,但這種價值觀更多限于生活中人與人相處的小事,完全不包括刑/事案件。
作為警察,為了自己逃命而把公民丢給歹/徒。松田陣平就算再沒品,也不可能幹出這種事情。說出這話的人若非小孩子,松田陣平簡直以為提出這個建議的人是在有意侮/辱他身為警察的覺悟。
——他看起來很像那種人/渣警察嗎?
後排,華原澄還在閉着眼睛等着他的回答。他似乎打定主意認為松田陣平可能會把自己扔下去,因為沒有睜開眼睛看着自己從車上滾下去的勇氣,所以幹脆閉着眼睛等待最終的宣判。
松田陣平沉默了好一會。
過了好久都沒有等到回答,内心奇怪的小孩睜開了一隻眼睛,偷偷瞄向松田陣平的方向。
松田陣平正抱臂看着他。
“應對襲擊者的事情不需要你操心。”
“聽好了。”松田陣平伸出一根手指,“我需要你幫忙的事情隻有一件。”
卷發男人的神情很嚴肅。他将鼻梁上的墨鏡推下,露出靛藍色的眼睛,他看着華原澄的眼睛。
一聽是唯一的要求,華原澄嚴正以待。華原澄下定決心,無論松田陣平要幫的忙有着怎樣的難度,他一定會努力做好。
“我的要求就是——别哭鼻子。能做得到嗎?”
松田陣平這個要求提的真心實意,因為他從這個小孩的表現感覺到,對方的精神似乎不太好。
華原澄所在的位置是後排,是整輛車距離那個東西最近的位置。他隻有稍微回頭,就能清楚透過後排的車玻璃看到那具幾米開外死死追在他們身後的屍/體的面容。這個小孩曾說過,他和約翰是好朋友。曾經親密的朋友被變成這個樣子追在自己身後,這些事情給這個孩子的精神帶來了不小的壓力。
松田陣平看到,這個孩子雙手交叉,握住了他自己的肩膀。這是一個缺乏安全感的潛意識動作。這個小孩下意識地用這個動作抱住自己,以換得一些安慰。
他把自己團成一團的樣子,就像是一隻被傾盆的暴雨打落枝頭、僵硬在原地、絨毛濕漉的雛鳥。這隻失去了父母的庇護的小雛鳥還沒來及理解這個世界,就被眼前突發的一系列事情打的頭昏腦脹。他還沒有到可以換羽的年紀,沒有長出用于飛行的翅羽,稚嫩到甚至連喙間絨毛都是新新的嫩黃色。
松田陣平記得這小孩的生日是年底的12月。
以《蠟筆小新》為例,真論起年齡,這個小孩還得管《蠟筆小新》中的野原新之助叫聲哥哥。無論是警察和公民的身份,還是大人和小孩子的年齡差,怎麼想都應該是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保護孩子。他們不可能因為這種事情反過來責怪孩子沒有提供幫助。
在松田陣平看來,面對危險,這個年僅五歲的小孩隻要不大哭大鬧,就已經算是幫了他們大忙。
——有一件事情,雖然聽起來非常荒誕,但真的是松田陣平的真心話。
那就是,相比于對戰兇神惡煞追在後方的歹/徒,這位個性稍顯别扭,不擅長親密話題的警官先生更害怕小孩的眼淚。
最擅長哄孩子的萩原研二正在全力開車。這個小孩要是真的崩潰大哭,就得輪到松田陣平一邊哄孩子,一邊思考迎敵對策了。
“乖孩子。”在穩住對方的精神,得到小孩稚聲稚氣地保證後,他滿意點頭,揉了一下孩子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