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你的好女兒!”
神智才有了起色,年紀輕輕,就已經肖想起贅婿?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母親……”伏黑光耀被老婦人冷冰冰的目光激得一顫,“這可是一件好事啊。”
“所以,榮美!”隔着四五米遠的距離,中間還有伏黑光耀和禅院甚爾兩個人勉強可做阻擋,老婦人淩厲的目光還是刀一樣刮在了伏黑榮美的身上,“你,說過這種話嗎?”
“讓這家夥,入贅?”
伏黑曾一擡手指了指伏黑甚爾,蒼老的指尖彎曲成一個猙獰的弧度。
入贅?
有這回事嗎?
伏黑榮美那雙遺傳自母親的大眼睛水亮清澈,燈光也好、人影也好,亦或是整個棕木色的天花闆也好,全都映在其中,一清二楚,沒有絲毫的模糊。
“是有這回事,祖母。”
她眨動雙眼的那一刻,世間的所有都在清澈見底的黑色眼眸中瞬間破碎,同時又在顫動的鴉羽似的睫毛下,驟然重生。
伏黑曾一一把捂住了胸口,氣得狠狠地深呼吸兩次,才勉強緩過來。
“你!還有你!你們是想要讓我伏黑家就此敗落、就此銷聲匿迹嗎?”
伏黑家家主,已經年過六十的老婦人咬牙切齒。
“祖母。”伏黑榮美反握住母親從未受過傷,三四十歲還一樣柔滑的手掌,“一個男人入贅而已,不必如此誇大其詞。”
唉……真是我的傻女兒……
伏黑光耀捧着女兒白淨淨的手,低頭在她手背上親了親:真是個傻孩子!才有了神智,就這樣頂撞家主……這些年她隻是看在你癡癡傻傻的份上才沒有痛下狠手……可憐的孩子……
待會兒要是受罰,可别把你的好母親牽扯上。
思及家主花樣百出的殘忍刑罰,伏黑光耀咬緊牙關,又頗為愛憐地親了親逐漸開始暖和起來的手背。
“哦?”
“想來我的乖孫,必有一番見地?”
伏黑曾一面沉如水,字字吐出,像一隻瀕臨爆發卻又硬生生為了某種更可怕的目的而忍耐的猛獸。
“見地不敢說。”
伏黑榮美撐着榻半坐起身,也算是給予祖母自己如今能夠給予的最大的尊重。半身依舊沉重如鐵,她卻昂首挺胸,腰背筆直,像一柄剛剛出鞘,即将散發出光芒的寶劍。
“雖然十多年來我一直渾渾噩噩,但一朝夢醒,祖母與母親的教導卻不曾有半分遺忘。”
“身為伏黑家的女人,必要有情有義。”
“祖母不知,正是甚爾先生的教導,才讓我神志清醒。既然如此,祖母您說,是否應該報恩呢?”
哼。
報恩。
“報恩也有諸多方式。”伏黑曾一嘴角抽搐,眼角也抽搐,“更何況,你明明是撞到了頭部昏迷不醒,跟這家夥有什麼關系?”
她既看不慣倒黴的蠢孫女這副得意洋洋的姿态,也對禅院甚爾很是不喜:原本以為是他教導體術出了差錯,讓伏黑家數代單傳的寶貝金孫身受重傷,昏迷不醒,她無論如何都要向禅院家讨個說法。
誰料現在形勢逆轉,在蠢材孫女的口中,這個沒有半點咒力的廢人居然要成為伏黑家的“恩人”?!
真是荒謬至極!
伏黑曾一光是想想自己要對一個毫無咒力的廢人——尤其是一個毫無咒力的廢物男人多加禮遇,隻覺得心中憤恨不止,腸胃不斷翻湧,簡直想要作嘔!
蠢材果真是蠢材。
這是伏黑家的地盤,說到底,恩人與否,都是伏黑家說了才算。
伏黑曾一暗恨:偏偏被這個蠢材當面點明……不管是為了維護伏黑家的顔面,還是為了維護家族和家主的尊嚴……都不得不認下這一樁“恩情”。
“這件事,稍後我自會與祖母與母親詳說。”
“祖母隻需告訴孫女,入贅一事……?”
伏黑榮美露出虛弱的微笑,側身擡頭,看向了房間中央好似雕像般默不作聲,靜待着結果的男人。
她清淩淩的目光那樣直白,那樣專注,似乎在她的眼裡,世間萬物都不重要,唯有被她納入眼中的那一個人,才是真正的中心。
又是這樣的眼神。
禅院甚爾心中顫動,忍不住低頭與之對視:碧青的眼白,濃墨一般卻又比琉璃還剔透的眼珠,隻為了我這樣一個人而專注。
雙眼銳利如鷹的禅院甚爾在伏黑榮美的眼睛裡,看見自己落水狗一樣濕哒哒的樣子。
他表情冷硬,也像極了一隻無措彷徨,不知究竟該如何表達自己心情的落水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