薨星宮

迷宮一樣的地方。

無數受控于天元的結界交錯重疊，數不清的大門，走不完的通道。

唯有【正确】的那一條，那一扇，通往真正的薨星宮中央。

天元就在那裡，一個人孤零零地待着。

“孤零零？”

“這個形容，我不太喜歡。”

伏黑曾一推開正确的那扇門，輕而易舉地抵達天元身邊。她擡起頭，看向天元，想要從她臉上找出曾經的熟悉，可隻是枉然。

天元已經變了樣子。

不是衰老，不是頹廢，而是一種超脫人類模樣，整個外貌和軀體都趨近于【無】的進化。五官已經模糊，四肢也失去了形狀……天元像某種動物，像某種植物，就是不再像人。

伏黑曾一很難對着這樣一張臉——如果那還可以稱之為臉的話——承認對方仍然是個“正常人”。

即使如此，她卻還是認為，這空蕩蕩的地方天元一個人待着，或許有些孤單。

“是嗎？”

“天元大人的思想境界果然跟我這個老太婆不一樣。”

伏黑曾一笑了笑，不知道為什麼，有種難得的無力打心底緩緩升起。

“你有個很好的孫女。”

天元打斷了伏黑曾一的沒有幾分真心的感慨：“而你也很好，這麼多年，依舊熱血沸騰。”

伏黑曾一第一次踏入薨星宮的樣子，天元記得清清楚楚。如今想來，生動得就像在昨天。

那時候，伏黑曾一還沒有老成一團，沒有像現在這樣皺巴巴的，她神氣活現，光彩照人，給沉默的薨星宮帶來了不一樣的活力。

天元笑了笑，即使如今的模樣已經不足以讓她表露出笑容，更不足以讓旁人感受到笑意。

“您……”伏黑曾一知道天元無所不知，可是她不明白這樣一個大人物，為何要關注一個小小的孩子，“榮美是很好。”

雖然伏黑榮美提出的建議激進到讓人不敢相信，同樣也讓人找不到實現的方式，但是伏黑曾一仍然選擇驕傲地點頭，贊同世界上任何一個人對寶貝榮美的誇獎。

“你好奇，我為什麼關注她？”

天元看着伏黑曾一蒼老的面龐，想起自己人生中第一次經曆的生離死别：眼睜睜看着親人老得變成了一具骷髅，她自己卻仍然青春年少，隻是……不再像人。

生離死别的痛苦被時間逐漸沖淡，也或許沖淡它們的不是時間，而是她長久以來空蕩蕩的麻木内心。

如果失去了人類的形體，失去了人類引以為傲的頭腦與思想，任憑術式将自己帶往更高的維度，沖破人類的上限，抵達那不知道究竟是什麼樣子的“更高處”，人類的情感，沖淡與否，也就不再重要。

是啊……

“因為，她會帶來一個嶄新的世界。”

同化之期逼近，天元感受到自己與更高的境界愈發隻剩下朦朦胧胧的一紙之隔。

偶爾在恍惚夢中，她看見一個小小的人，被天空重重地壓下。那孩子沒有倒下，反而是直挺挺地站着，硬生生讓黑沉沉的天空破了一個大洞。

不可思議的夢。

天元知道那是預知夢。

後來，相似的夢境反複出現了幾回，終于讓她看清了夢境中主角的樣子——跟伏黑曾一年輕時候很像。

當然，跟那個不着調的伏黑光耀也很像。

伏黑家的人，隻要傳承了術式，似乎長得都越來越相像。

“榮美？”伏黑曾一乍然聽聞，震驚不已，“天元大人，您說的是真的？”

盡管伏黑曾一認同所有人對伏黑榮美的贊美，可她到底還是比無腦寵溺女兒的伏黑光耀要清醒一兩分。

怎麼會呢？

榮美那孩子……制定出那樣的計劃……簡直是個小瘋子！

要真是按照她的設想……的确是能夠帶來嶄新的世界……一個嶄新的，到處都是瘋狂的世界！

“曾一，你不必隐瞞。”天元對一切了如指掌，“你今天來到這裡，為了什麼，你我都很清楚。”

“榮美的計劃，需要我的參與。”

天元的語氣從百年前開始，就沒有變化過。她總是那麼平淡，那麼溫和，以水一樣包容的态度對待着身邊來來去去的所有人，對待着身邊無休無止的那些事。

“天元大人？”

伏黑曾一隻是來問個清楚，根本沒有想過天元居然會同意：“您是認真的嗎？”

“當然。”

天元那張沒有表情的臉讓人敬畏，同樣也讓人發寒：“為什麼不呢？”

“難道你不願意，一起創造一個更好的新世界嗎？”

。

五條悟發誓，這輩子再也不會相信伏黑榮美！

“她就是個瘋子！”

梅開二度，五條悟紅着眼睛躺倒在地，仰面朝天，汩汩鮮血從嘴角和鼻腔裡不斷流出。

那雙漂亮的眼睛被紅色襯托得更為出塵，簡直不該是凡間所有，不該是凡人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