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黑是咒術界的異類。
伏黑光耀是伏黑家的異類。
伏黑曾一永遠都記得伏黑光耀出生的那天——
斷斷續續的疼痛在經過了一整天後,以将人恨不得撕開兩半的痛苦為終結。
生育是痛苦的,伏黑曾一早已經為此做好了準備。可是當真正的生育時刻來臨時,她才發現那些淺顯的準備遠遠不足以應付那種恐怖和殘忍。
就仿佛全世界都在與她作對,自然界以最冷酷的目光和态度審視着,評判着,讓她成為了砧闆上的魚肉,成為一個不得不通過分離血肉才能夠延續下一代的可憐生物。
伏黑光耀發出第一聲啼哭的時候,伏黑曾一心中湧起的除了解脫以外,還有淡淡的憎恨。
解脫于自己終于不必在被生物性的疼痛所支配,終于能夠重新以全然的理性來為自己的所作所為負責;憎恨也很簡單,伏黑曾一憎恨那個一無所知的新生命——她僅僅隻是為了活下來,為了來到這個與她毫無關系的世界,就讓自己經曆如此慘痛的教訓。
隻是,純粹的理性再也沒辦法出現在伏黑曾一的身上。
她的身體裡出現了新的物質,激素平和了她的情緒,彌合她的傷痕,最後,還讓一種不可思議的感性浮現在伏黑曾一的心頭。
伏黑光耀出生的時候并不好看,蔫哒哒、紅通通,滿身皺紋,根本看不出一絲一毫日後潇灑的影子。
真醜。
伏黑曾一還痛着,可是那隻醜巴巴的小東西被輕輕放到自己身邊的時候,她的臉上卻帶出了不自知的笑容。
太可怕了。
伏黑曾一偶然在床頭的鏡子上看見了自己,臉上笑容之燦爛、之慈愛,讓她一瞬間毛骨悚然。
顧不得身體虛弱,伏黑曾一強行用術式治好了自己。
難以忍受的疼痛潮水般退卻,可是已經産生的憐愛之心,卻再也無法消失。
伏黑光耀是伏黑曾一唯一的孩子。
縱使伏黑曾一從未付諸言語,伏黑家所有人都知道,伏黑光耀是她的愛女,誰也無法替代。
愛與蜜裡長大的伏黑光耀,卻變成了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樣子。
十歲的時候,伏黑光耀就把自己的父親趕出了伏黑家。
“母親大人,您留着他到底為什麼呢?”
小小的孩子趴在母親膝頭,擡頭仰望,圓嘟嘟的臉頰上肉都還在晃動。
“不為什麼。”伏黑曾一對伴侶沒有需求,對異□□情沒有需求,甚至對肉|欲也沒有需求,“怎麼了?”
“我覺得,他不應該待在伏黑家。”
伏黑光耀指指點點:“他居然告訴我,世界上男人和女人是一樣的。”
真是個瘋子。
“我會讓他反省的。”
伏黑曾一不以為意,捏着女兒軟軟的臉頰肉:“隻是,他是伏黑家的贅婿,定下過束縛,注定要留在伏黑家度過一生。”
“贅婿?”
伏黑光耀炫耀一樣說明自己的理解:“贅字,不就是多餘的意思嗎?”
“按理來說,他已經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沒有再留着的道理。”
“真是個傻孩子。”伏黑曾一隻覺得伏黑光耀孩子氣,“束縛是對雙方的要求。”
是嗎?
十歲的伏黑光耀不很相信。
她當晚就跑進了書房,将各種典籍翻得亂七八糟,整個人都被埋在了書山裡。
“這個束縛,也太簡單了。”
伏黑曾一親自把淘氣的孩子拎出來,伏黑光耀捧住她的手,眼巴巴地看着:“母親大人,我要重新訂制束縛。”
伏黑家的人從不無的放矢,即使她隻有十歲。
伏黑光耀努力了一周,成功把讨厭的父親趕出了家門。
“世界上本來就不應該有男人這種東西。”
伏黑光耀都還沒有長到父母親胸膛的高度,可是卻已經帶上了驕傲不羁的神氣。
她雙手交叉站在山頂,沖那個男人露出冷冰冰的笑容。
男人,伏黑光耀的父親,伏黑曾一的贅婿,像一隻終于得到自由的小鳥,展翅高飛,一刻也不願停留。
在伏黑光耀十五歲之前,伏黑曾一對她大體是滿意的。
可跨過了十五歲的分界,不知道哪兒來的邪風猛地将伏黑光耀隐藏得很好的本性全部暴露,将她所有不良品行公之于衆。
第一點,她極其厭學。
“為什麼要上學?”伏黑光耀不屑一顧,“他們的水平還沒有我高。”
體術不行,咒術也一般般。
“到頭來,居然還要讓那些處處不如我的家夥來評判我的等級?”
沒有上級咒術師推薦,新手就永遠得不到等級晉升。
無恥至極。
伏黑曾一對此也頗為不滿,念在伏黑光耀的确不曾落下任何學業,也的确比任何人都優秀的份上,勉強允許了她在學習上的懶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