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頭,江春兒氣得一路罵罵咧咧,走到半路,突然想,萬一李骁對江秋兒動手怎麼辦?可轉念又想,李骁是君子而非小人,怎麼可能會動手。
江春兒糾結許久,還是不放心,又折了回去,走到八方閣門口,正好見兩人一前一後出來,江秋兒手中還抱着個長盒子。
她現在有點怕李骁,躲在一處攤子後看過去,兩人不知說了什麼,各自散去。
等李骁走遠,江春兒才走到江秋兒身邊,伸頭看着李骁離去的背影:“秋妹,他沒有欺負你,搶你的畫吧?”
江秋兒歪頭她:“你不是說不理我了?”
看她臉色吞了蒼蠅一樣難看,江秋兒挽過她手臂:“你不理我,是我理你。”
江春兒下意識咧嘴一笑,又很快闆起臉,下巴一擡,走下江秋兒給的台階。
她瞥了一眼被江秋兒抱在懷中的畫卷,心中想着,要送她什麼生辰禮好。
都說送禮要投其所好,可有這畫在前,她肯定不能再送同樣的,況且以前都送過了,這回她總不能跑到敏州去,把東方蟬他老人家打暈了帶回來吧,江秋兒不僅不會感激她,沒準要跟她拼命。
江春兒犯難,可她很快就覺得這根本不是什麼難事,而是江夫人變了個人似的,一大清早天蒙蒙亮,就讓張媽把她從被毯裡挖出來。
“張媽,你要幹嘛?”江春兒赤腳抱着床架不撒手,看張媽這一身架勢,她不斷回想這幾日是不是自己又犯了什麼錯被江夫人抓到小辮子。
張媽人至中年,一口牙還很白,尤其是咧着笑的時候,還會發光:“夫人想見見三姑娘。”
江春兒心中一顫:“見就見啊,這是做什麼……娘怎麼了?”
她打算探探口風。
“三姑娘去了就知道了。”
江春兒揣着不安的心收拾好自己,人被帶到江夫人的院子裡,江夫人笑眯眯讓江春兒坐下來吃早飯,任江春兒怎麼問,她都不說。
忐忑不安吃完這一頓,她跟着江夫人去到書房。
這是家中的大書房,十多排高高的書架,除去大書案,還有兩個小書案。這書房平日裡沒什麼人,江并江秋兒最多是在院子裡的小書房,偶爾來這找找書籍之類。
他們老江家三代從商,沒一個讀書的苗子,到了江并江秋兒這才有所改變,可能要歸功于江夫人,出身書香門第而家道中落,便給江老爺做了妾。
“坐。”江夫人指着大書案之後的位置。
江春兒莫名其妙看了江夫人一眼,小心翼翼走到書案後邊,這位置視野開闊,此刻是驕陽初升,金光從門窗斜射而進,書房内似籠着一股暖意,還能看見漂浮的灰塵,幾隻亂飛的小蟲子。
她心中有種奇異的感覺,像是,胸膛被人打開,當然,一坐下來以後,一沓賬本在她眼前,堆得比她的頭還高,方才那感覺瞬間消失得個幹幹淨淨。
“你也老大不小了,将來出嫁,是要掌家的。”江夫人的話讓她一個激靈,意思是要她看賬?可她連字都不認識幾個啊……
“娘……”江春兒委屈巴巴喊了一聲。
江夫人硬下心腸:“伸手。”
江春兒反反複複握拳,最後閉着眼睛伸出去。
“啪——”的一聲,戒尺打得清脆。
江春兒一瞬間清醒,看見江夫人捧着茶坐端在她右手邊的太師椅上,眉眼毫無波瀾:“張媽,開始吧。”
張媽福了福身,笑道:“三姑娘,咱們今日先學着看賬本。”
江春兒想跑,十分想。看了眼窗外,心想能有幾成機會跑出去,誰知窗外樹底下,徐青寄在那打坐練功,一動不動。
“!”
她打不過徐青寄……
密密麻麻的字看得她頭疼,關鍵是,很多字字她都不認得,張媽還得耐心教。
江夫人心中越發愧疚,決定要更嚴厲一點,不能給她一點好臉色,哪怕把家拆了,一哭二鬧三上吊。
将近午時,江春兒脫離苦海,拜别江夫人後正想一溜煙逃跑,隻聽江夫人道:“未時過半,我請來先生教你讀書識字,遲來一刻,晚飯就遲一刻,如若不來,晚飯就别吃了。”
“娘……”江春兒腦袋刺疼,跑上前抱住江夫人的腿,“饒了我吧,您說我錯哪了我改,一定改。”
江夫人撫着她的頭頂,就在江春兒以為她要心軟時,隻聽她柔聲:“再不去,午飯也沒得吃。”
江春兒身子一顫,站起來一跺腳,氣跑了:“活閻王!”
午後,江春兒想死的心都有了,江夫人哪裡是活閻王,眼前這個教書先生更狠,本來恨鐵不成鋼想走人,也不知江夫人從哪找來了個見錢眼開的先生,張媽在旁面無表情加錢,加錢,再加錢。
不是說,讀書人都自命清高,兩袖清風,視金錢如糞土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