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江春兒一手把玩着小辮子,“大人物就是不一樣,我就不在乎什麼身後名,天下這麼多疑惑,不知就不知了,我又不是什麼救世主。”
“與救不救世無關,趙锲為自保冒死殺子,宋老大夫誓死解惑,不屬于一類人。”徐青寄目光落在她頭頂上,“三姑娘可有畢生所求之事?”
江春兒倒想起追過李骁大半年這事,現在想想,似乎也不是特别執着,她歎了口氣:“我無欲無求,快出家喽……”
夜半,下起大雨,雷聲陣陣,江春兒睡在床上雷打不動,相比于她的淡定如死豬,每一比電閃雷鳴,幾乎都劈在趙員外心上。
靈堂誦經超度聲未停,外頭風雨大作,雷電交加,但趙員外派出去的人一直沒回來複命。
他倒不怕這人會出賣他,隻是倘若今晚失手,明日怎麼辦?
趙員外苦想一夜。
次日雨停,地面濕漉。
宋老大夫和宋昭二人出現在趙家時,趙員外隻覺得天旋地轉。
趙夫人一見到他們來了:“既然到了,來人,開棺。”
“且慢,”趙員外絞盡腦汁,“距離巳時還有一會兒。”
趙夫人看了一眼滴漏,約莫還有一刻。
宋大夫師徒二人前去上了三炷香,起身看到趙員外臉色慘白,額頭冷汗不止,不由得問:“您病了?”
“……隻是沒休息好罷了,二位先去偏室稍作休息。”趙員外連忙側身請他去小偏室裡。
見不得趙員外對這兩人這麼客氣,趙夫人正要發作,被趙夫人暗中抓住手,眼神制止她,然後他招來管事,讓管事上“茶”。
宋老大夫幾不可聞皺眉,趙家夫婦截然相反的反應,令他心頭疑惑。
隻不過這個疑惑很快就有了下文。
趙員外将趙夫人拉去一旁訓斥:“開棺是多大的忌諱你不知嗎?”
趙夫人橫眼:“你就讓柄兒冤死?”
“你小點聲,我沒這麼說。”趙員外捂住她的嘴,看管事把“茶”端進偏室裡,“你以為我當真會放過他?”
趙夫人心中一動,連忙詢問。
趙員外循循善誘:“發毒誓,說得好聽,就是為了開棺把自己摘得幹淨,屆時你我有口難辯。”
“這……”
趙員外見她猶豫了,乘勝追擊:“你想,連章聚都對他恭恭敬敬,這京都大夫醫者都向着他,會替我們說話?”
趙夫人恨聲:“好毒的心思,今日就殺了他。”
趙員外抹了一把汗,好在他及時想到辦法:“夫人莫慌,先把下人撤出去,留幾個心腹。”
“好。”
趙員外怕她又壞事,叫她去外頭守着。
隻是匆忙慌亂之中,趙員外漏算了,他要對付的這兩人,行醫年數加起來比三個他還大。
師徒二人将茶杯放在唇邊,便嗅到不同尋常的氣味,稍微一沾就沾出味兒來——蒙汗藥。
宋老大夫擱下茶杯,問立在一旁的管事:“趙員外這是何意?”
管事還沒回答,趙員外就走到門口:“什麼何意?我隻是不想開棺而已。在我家鄉這是忌諱。”
宋大夫微微斜視:“聚衆鬥毆,欺壓百姓是天下之忌諱,令郎不避反趨,這或許是趙家家訓吧。”
如此羞辱,趙員外怒了:“既然宋老大夫執意開棺,我隻好得罪了。”
他一聲令下,進來三個身材健壯的護院武者,手持長棍。
宋昭站起來将宋大夫護在身後:“區區小事本可商量,趙員外如此大動幹戈,難道真有隐情?”
趙員外被戳到心事,厲聲:“動手。”
“你猜對啦,他是殺人……哦不,殺子兇手。”這時傳來一聲姑娘家的嘲諷,所有人齊齊看過去,是個穿着沙青裙裳的姑娘,頭戴帷帽,在她身旁還有個男子,一樣戴着帷帽。
她的話震驚一屋子人,趙員外先反應過來:“休得胡言!把她給我拿下!”
江春兒就知道趙員外殺宋大夫不成,肯定還有别的陰招,這不就來了,陰謀詭計一個接一個,她拍拍徐青寄的肩:“上!”
徐青寄頓了一下,跳進屋裡把宋大夫師徒護在身後,将威脅三個護院幾下就打暈在地。
如此大的動靜引來在外的趙夫人,連忙跑進來:“住手!你們是什麼人!”
“打開你狗眼的人。”江春兒環抱雙臂站在窗外,“開棺,看看你兒子究竟是失誤治死,還是——人為殺害。”
偏室裡一片寂靜,趙員外神色變幻莫測。
倒是徐青寄目不斜視地越過趙夫人出門,走進靈堂,一掌摁在棺材蓋邊緣,微微使了勁推開——
趙員外見情況不妙,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隻是想抓住一點東西,他看着宋大夫,眼中兇光毫不掩飾,從袖兜裡拔出一把匕首朝宋大夫刺去。
宋昭驚呼一聲,而江春兒動作更快,摘下戒指彈了出去,打在趙員外手腕上,他吃痛松開手,匕首“哐當”落地。
江春兒冷笑:“掙紮個什麼勁,有用麼?”
隻聽徐青寄出聲:“宋老大夫,請驗。”
宋老大夫感激地看了江春兒一眼,出偏室進靈堂。
棺材裡有些異味,宋昭先上前解去趙柄的衣褲,那傷口創面原本裹敷着一層藥糊,此時已經混着腐爛血肉,模糊一片,繃帶散亂。
宋老大夫叫來趙夫人,指着幾處,:“夫人請看,這處我曾以線縫合。”
宋昭從香台拿來幾根香,輕輕挑開,好讓趙夫人看清楚:“線已扯斷。”
趙夫人一陣頭暈目眩,回身指着趙員外:“你!你!你到底……”
就在此時,外頭有小厮前來,不明白靈堂裡發生何事,他隻是看無人阻攔,才膽敢走進來的:“老爺,夫人,京縣衙門來人,說正捉拿一重刑逃犯,進咱們宅中來了,要搜查。”
什麼逃不逃犯的,在場之人都知道是個借口。
在人群後的江春兒挑眉,江并動作還挺快。
她翻進屋裡,從趙員外身後踹了他一腳,這一腳踹得重,一下子将人踢到門邊,腦袋撞在門框上冒出血來,直接暈了過去。她心中有氣,若非趙員外殺了趙柄,她也許還有機會讓趙柄得到應有的罪名。
趙夫人上前抓住趙員外又打又罵,靈堂裡的喧鬧引來不少被遣出去的下人,聽到謾罵内容,不禁心驚肉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