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褚長陵急急忙忙拉住父王的表情,他到現在都還記得,委屈巴巴卻又急得不行。
他撒謊跟北蒼王說自己也打了對方一頓,兩邊就這麼扯平了,北蒼王這才作罷。
在一旁偷聽的孟祈聽到扯平二字,噗呲一下笑出了聲,也正是這一聲,引得褚長陵看了一眼。
這是兩人最後一次見面,此後不久孟祈便進了廣聞司,褚長陵也在兩年後父王去世成了新的北蒼王。
這一晃多年,褚長陵的孩子都這般大了,自己還孑然一身。
孟祈用手指摩挲着這略粗糙的信封,這裡面,承載着兒子對父母親的思念。
他,也想他的母親傅毓了。
再過些時日,便是母親的祭日,他得回去看看了。
“傳!禁軍統領,孟祈觐見——”
孟祈着一身玄甲,已經卸掉武器,靜候在靈裕殿門外。
這是嘉和帝生病後第一次傳召于他,上一次見,他還是廣聞司副使,這一次,便成了禁軍統領,也真是令人唏噓。
殿内的空氣有些發悶,香爐中不再點着龍涎香,而是點着驅除病邪的陳艾。
龍榻之上的嘉和帝正閉着眼,在一旁侍奉的餘公公見孟祈來,小聲同嘉和帝禀告。
嘉和帝緩緩睜開眼,伸出一隻手,餘公公忙伸手去扶他。
他在嘉和帝身後墊了好幾個枕頭,讓其可以坐起。
嘉和帝的眼珠發黃,看着跪在外殿的孟祈,啞聲喚他進來。
玄甲走動間碰撞出清脆的響聲,孟祈走近内殿後便得賜座坐在了嘉和帝身邊。
“近日,城中可有何異動?”
嘉和帝擔心自己病後,各方勢力會按捺不住。
“回陛下,并無。”
嘉和帝病前釋出太子,而又将褚臨囚在府中,儲君監國,自然是無人再動。
“你受教于張繼,定然忠于大衡。”嘉和帝用渾濁的眼珠看了眼孟祈,見他,仿若看到了他的師父張繼,喉頭一下哽住。
“朕有四子,太子為嫡長子,二子體弱多病,三子野心勃勃,四子尚還年幼……”
或許是覺得自己将成枯骨,他絮絮叨叨說了許多,語中之意,便是希望孟祈盡力輔佐下一任帝王。
孟祈隻是靜聽,從始至終不妄議一句。
他從不認為,這天下,必須嘉和帝的兒子繼承,别的人呢,又為何不行?
嘉和帝還以為,他會像自己的師父張繼一般為了他褚家的江山前赴後繼嗎。
一番說完,孟祈同嘉和帝告假,說自己要回家祭奠母親。
母親?嘉和帝都快忘了,孟祈是自己妹夫在外的私生子,他的母親并不是那位因意外而死的孟家長媳。
“好,禁軍中事安排妥當後,你便去吧。”
孟祈謝過嘉和帝,離開了靈裕殿外。
走出殿門,孟祈深呼了一口氣。
他這一次,不僅要回易州,還要去一趟蒼州,畢竟,要遵守承諾不是嗎?
回到禁軍營,孟祈正撞見初升校尉的宋明澤正在與手下人對摔。
他将一個比自己壯上不少的士兵狠狠摔倒在地,随即便看到了演武台下的孟祈。
他光着膀子,随便用系在腰間的衣服擦了擦汗,笑着朝孟祈走了過來。
“參見大統領!”
孟祈見他笑着,隻覺得有些刺眼。
他問道:“今日,可是你阿姐的七七?”
宋明澤一下收了笑臉,對啊,今日是她那已經‘死’了的阿姐七七,他怎麼還在這兒笑呵呵的呢。
這麼一想,他是不是該哭一下。
要不說宋明澤是宋朝月的弟弟呢,演戲這事兒也是手到擒來,說哭就哭,隻一瞬,他的眼睛便紅了。
孟祈不忍直視,别過眼去,對他說:“後日,随我出一趟遠門。”
聽見這,宋明澤一時忘了哭,問去何處。
孟祈不答,隻模模糊糊說跟着便是。
隔日後,兩人于禁軍營前碰面,孟祈這一次隻帶了孟梁還有宋明澤一路。
他們三日騎馬行至城門口,突被一自皇宮中而來的禁軍攔住。
那人高喊:“還請統領留步——”
孟祈回頭,還未及那人走近,便聽自通天塔傳來的鐘響,城中百姓先是疑惑,而後一個個接連朝宮内方向跪下。
孟祈騎于馬上,遠眺通天塔。
鐘響,帝崩。
這亂世,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