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一邊醒茶一邊望着楊淞。
那雙眼睛狡黠中透着佯裝的乖巧,即使不施粉黛也透着機靈,好像在說....
——放過我吧求你的。
可是阮康正不是菩薩,他好像沒聽到似的說道,“這可不是我逼你說的吧?早上你當着所有同事的面表的态。”
楊淞感覺自己好像被巧妙地下了套。
她還想說點什麼,但話匣又快速地被堵死。
“為了讓你不留遺憾,”阮康正責任心滿滿,“但我想幫你彌補這個遺憾,也算是給你一個成長的機會。”
“可别太感謝我了?我為你争取到了這個難能可貴的機會。”
煮茶器裡的茶葉上下翻滾,阮康正從抽屜裡拿出一個嶄新的紙杯,倒了杯墨色的普洱給楊淞。
“有點燙,慢慢喝,”說完他将茶餅收起,又把杯子遞給楊淞,“你聽好了。”
這杯滾燙的茶終于還是遞到了楊淞的手心。
“我剛才之所以說這是一個成長的機會,不僅是對你,也是對整個公司而言。你是我重金挖過來的團隊成員之一,也是為數不多曾經參與過實景三維景點建設的人,我們這次之所以能夠與維世文旅合作,也是基于對方對我們過往經驗的一種信任。
阮康正把一冊企劃書遞給楊淞。
“我不是不知道你要休假,但是,在全公司上下乃至内業同志都堅守在數據崗位的時候,你自己憑良心想一想,你休假有項目的優先級高嗎?現在是該休假的時候嗎?”
楊淞聞言,沒有立刻說話。
什麼時候合理休假也算是一種背信棄義了?
大概是從阮康正把她從測繪院挖來,告訴她全景三維大有可為、跟着他幹準能行的那一刻起。
阮康正還在叨叨個不停:“且不論你入職三年,單位是如何給你機會栽培你器重你,在這麼一個機會面前,你舍得放下你後方的領導同事于不顧,自己心安理得的去度假嗎?”
“你好好考慮一下。”
楊淞捏緊了盛滿熱茶的一次性紙杯,杯裡的的水幾乎要溢出來,卻被她從杯口護住。
阮康正觀察着她的反應,預想着她沒那麼快答應,還在自顧自地畫餅,“表現得當,這次展館将會國内首個以實景三維為技術基礎的冰雪主題城市展館,你還怕沒有假期?”
楊淞幾乎沒有掙紮,擡起頭笑了笑,“好的領導,我知道了。”
她甚至不關心畫餅的内容究竟是什麼,甚至連企劃書上的封面是什麼冰雪城市還是蜜雪冰城都不在乎。
隻有一點無奈罷了。
阮康正有些意外,擡了擡眉梢,“我充分尊重你的意見,到那有什麼問題随時和我溝通。”
“另外,你們測量開始前,興安電視台的工作人員會進行專訪,不管他們提什麼問題,你都要做到心中有數,順便再幫公司做做宣傳工作,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了。”
楊淞手捧着那杯茶,臉朝着杯口抿了一下,苦到發酸。
雖然隻是一杯茶,卻足以讓人萌生想要摔杯的沖動。
-
出了老闆辦公室,楊淞在洗手間裡打開手機,對着微信裡阮康正的頭像看了很久。
阮康正的頭像也是一隻猴兒。
亦小路的頭像也是一隻猴兒。
楊淞咔咔截圖私發亦小路。
【楊淞】:你怎麼和阮康正用一樣的頭像啊??你們在玩什麼很新的情侶play嗎/無語
對方秒回。
【亦小路】:你看清楚了。我的頭像是Jason!!背着小書包的。
楊淞一臉無語:什麼Jason?
【亦小路】:我們嗎喽也是有名字的呀!!
【亦小路】:我的頭像是背着書包的Jason.你沒看到過那張紅遍全網的背着書包轉圈的表情包嗎??
亦小路:阮康正的頭像是他峨眉山旅遊時拍的野猴子。
【亦小路】:和我們可可愛愛的Jason不是同一個級别!!辱Jason了/菜刀/菜刀
【亦小路】:别硬蹭/摳鼻
楊淞按滅了屏幕,她現在管不了什麼Jason了,隻覺得再讨論下去她要死了,滿心都是期待過後的絕望。
從洗手間出來,她歎了口氣把手機揣兜裡,一邊洗手一邊祭奠死去的假期。
正遇上江思雨過來補妝,對方拿着口紅對着鏡子一通擠眉弄眼,一時間嘴角的笑意竟然掩飾不住。
“最近氣色不好啊?”
江思雨看了眼楊淞一臉的怨氣,輕輕拍了拍楊淞的肩,“你試試我這個口紅色号,新出的緞光質地,我未來嶽母給我買的,工作場合用不突兀很合适。”
——果然人世間的悲歡并不相通。
楊淞扯着笑說好,但她沒有用别人東西的習慣,更何況她和江思雨的關系怎麼說呢,好像沒有好到可以共用口紅這麼親密的地步。
“确實好看,”楊淞側頭望了江思雨一眼,“回頭我網上買個小樣,你塗上越發容光煥發了。”
江思雨挑眉,唇瓣微抿,“可能也是好事将近吧,脫離測量這個天坑不遠了。”
“我年底就結婚辭職了。再也不幹啦。”
楊淞先是一愣,繼而條件反射般地附和,“那恭喜你了。”
“你呢?還打算一直幹下去?不打算替自己未來想一想嗎?”
“我沒你的好福氣,”楊淞小聲嘀咕道,“總之恭喜你了。”
洗手作羹湯的嬌妻生活也離她太遙遠了。
——“到時候請你來我婚宴。”
江思雨甩下這句話便離開了。
楊淞也沒多細想就回到了辦公室。
-
回到辦公室,楊淞又把阮康正要她去東北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和亦小路說了一遍。
亦小路聽聞先是震驚,然後狂笑:“看來你真是嗎喽的命,對着領導微信許願,牛死了。”
接着她若有所思:“仔細想想也不難理解,你都兩年沒休過年假了,阮康正這次要是準休了,倒是有點發善心過了頭........”
那能怎麼辦啊??
那也隻能去了。
楊淞當然知道,阮康正說的讓她‘考慮’當然不是真考慮。
阮康正是個奮鬥逼,縱使她沒有手滑,他也會找點借口讓她收拾行李滾去做項目。
她歎了口氣,如果不是看好這個行業,會有哪個女孩願意風餐露宿起早貪黑地日行五萬步?
再加上楊淞她這人有個毛病,必須要做的事情,如果沒有選擇,她就必須做好,簡而言之也算某種強迫症。
按亦小路的話總結就是責任心過剩。
不然也不會被阮康正這麼輕易拿捏。
看看江思雨就知道了——年假、獨生子女假、結婚一個不落,平時戶外項目一個也不去,标準的職場混子。
楊淞的視線移到桌角的日曆上,原本計劃的六天假期被醒目的标紅,剩餘一天沒有安排的日子也徹底沒了希望。
但她卻說不出一個不字。
楊淞對這件事的總結就是:别人都是裝嗎喽,隻有她才是真喽。
-
半個月後。
到達小興安嶺已是晚十一點。
車内兩個男同事鼾聲如雷,測繪是項很辛苦的工作,長年累月的舟車勞頓早已讓他們培養出了上車就睡的本能。
楊淞往車窗邊挪了挪,窗外已是風雪漫天。
每每這時她就會生出感慨,這真的是個很神奇的工作。
明明前兩周還在計劃度假,卻又被工作鬼使神差地拉到了接近國土最北端。
她伸手用指腹擦了擦窗沿。
窗沿外側已經聚集了很多顆粒狀冰晶,六角形的雪花一片片掉落下來,短暫地搭了一段順風車後又消失在雪原上。
“累了就多睡會兒!”張洪斌扭頭睨了一眼,“趕趟兒,這次數你最辛苦。”
張宏斌是公司請來的第三方外派施工監理,此次負責整個三維展館籌建中協調人員的部分,說來隻是個包工頭一類的角色,可上到人員接送,下到民工用人安全,都由他全權負責。
因此他也不得不提醒一下:“明早我先送你同行的隊友,你先去錄電視台采訪,采訪完我來接你開會,第一次會全員參加的,今天多休息明天可别遲到了。”
哪壺不開提哪壺。
一想到本來美美的馬爾代夫變成了犄角旮旯的東北,楊淞還是有些許失落,嘴角瞬間往下撇了撇。
反正張洪斌在開車,阮康正又遠在天邊,黑暗中誰也看不着她的臉色。
但針對采訪這個特殊事項,張洪斌都沒說什麼,她自然也不好再多言。
畢竟,誰的職業生涯裡不會幹點垃圾工作呢?
正想着,微信傳來亦小璐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