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不死心。
“閉嘴!”不耐煩的暴呵。
謝筠單手擰着她進了樓道,開門,眼神陰鸷,冷冷地不說話,将人一扭一摁,膝彎頂了一下,撞進屋子裡,利索關門反鎖上。
真麻煩,要不是他暫時還真需要在鹿泉有個住的地兒,他還真的不想管這女的。
顧家的女兒,跟他們家所有人一樣空長一副勾引男人的容貌,内心裡比腐朽的污濁下水道還要腐爛惡臭。
顧長安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從撲到門闆上急切叫他的名字,嘗試擰着門把手卻紋絲不動。
大門被徹底反鎖上了。
門口的腳步聲走遠了。
最後一抹橘紅色光線透過老舊的窗棂散落進來,老房子空氣中清晰可見懸浮的塵埃,那枚煙頭就大刺刺又格格不入地扔在掉漆的紅木窗台上,距離那隻盛了水的紙杯半掌之遙。
像是少年明晃晃又恣意的刺兒,伴随着荒原的月光在雨水充沛瘋了一樣生長。
顧長安看了一秒,走過去,細白的手指将那枚煙頭拿起來,準備扔進垃圾桶之前又仔細看了眼。
很簡單,細長的白色卷煙紙包裹,卷煙紙盡頭有些燒焦的烏黑,被火焰氤氲到最尾端處,足以見吸煙之人生活是窘迫拮據的,到握不住的燙手尾端才舍得丢棄。
顧長安記得這種煙,之前父親經常喝完酒回家時,醉醺醺地甩了半盒在茶幾上,嬌子煙,煙類裡面最便宜的價格,七塊五就能買一盒。
但那個時候,他們家還住在整個海市最破爛肮髒,最混亂不堪的平民窟,一家三口擠在筒子樓其中一間二十九平米的房間,洗漱廁所都要去樓道的公共廁所。
那是她最自卑最黑暗的一段歲月。
那截煙頭被女孩小心地扔進垃圾桶裡。
她轉身時,絲綢般柔軟的水藍色闊腿褲褲腳蹭過桶邊兒。
像是在暗色肮髒的污泥垃圾堆中開了朵藍楹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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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中家屬院附近的弄堂錯綜複雜,橫七豎八的電線穿過扭曲擁擠的住宅樓,低矮的廠房被雨水沖刷得牆面灰白陰淡,斑駁的筒子樓像是福壽螺的卵一樣見縫插針擁擠在其中,晾衣繩将灰蒙蒙的天空刺劃得支離破碎。
再往裡走,巷尾街邊堆積着垃圾馊飯還有沾着□□的廢棄套,散發着發酵許久的馊味兒,黏連不知道是什麼的湯水粘在鞋底上,令人作嘔。
謝筠在歪曲扭八的小巷子盡頭找到家網吧,破爛的黑底兒紅燈招牌寫着“事誠電競”,四個大字兩個不亮,隻剩下“誠電”倆字兒,接觸不亮的燈光一閃一閃的。
謝筠推門進去,煙味和臭汗酸味泡面辣條味交織在一起,最靠近他這邊坐着一男的,電腦邊兒上堆了幾個泡面桶不知道放了幾天,味道又馊又酸,熏得謝筠腦仁子疼。
老舊網吧的機位比較狹窄,謝筠長臂長腿坐那兒看着有些憋屈,他卻混不在意似得,兩條腿彎曲着随意支棱着,開機,登錄上賬号。
小企鵝的頭像閃爍兩下。
【風中的雨:做的不錯,這次的錢已經分批次打到你賬戶上了,老闆多給你加了五個點】
【風中的雨:做咱們這行,高風險高回報,合作愉快,聯系方式已删除,清理幹淨點】
男生漆黑的眼瞳映着破爛網吧的煙霧缭繞,視線掃過銀行卡上入賬的那一行數字,還差一點夠交下學期學費,他敲下幾行代碼,“風中的雨”連帶他們的聊天記錄消失得幹幹淨淨,仿佛從未出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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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筠回來的時候夜色已深,街道兩側的夜宵攤子等最後一波食客離開就準備打烊,穿着白色廚師服的小夥子蹲在街邊兒上洗刷燒烤爐,油污混雜着洗滌靈的水順着馬路牙子下流淌到下水道口。
肚子裡一陣饑餓感襲來,半天一口東西沒吃,謝筠眯眼看了飯店門口的小黑闆,高大身形停下來,一份蓋澆飯要十幾塊,他手在牛仔褲兜裡抄了下,指腹蹭着那幾張皺褶的鈔票,腳步沒頓,往家屬院走去。
外面起風了,吹動兩側樹影搖晃跌撞,宛如他在泥濘中經過的十九年。
他被收養到顧家,養母牌瘾極大,天天都是在棋牌室醉生夢死,小時候不會做飯,也沒零錢買菜,街坊鄰裡也杵他,即便有剩菜剩飯即便喂狗也不給他,他都是碰運氣,運氣好的話,母親回家做一口飯,他就拼命狼吞虎咽的吃,吃到撐,吃到吐,就為的下一次,饑餓能遲一些到。
這麼多年來,他也已經習慣了。
回到家屬院,上樓時外面下起了雨,他用鑰匙擰開反鎖的大門。
人竟然還沒睡,客廳亮着盞小小的落地燈,暖黃色光線柔和澄澈,劈開層層蔓延交纏的黑暗。
空氣中浮動着食物的香氣。
顧長安聽到鑰匙開門聲,半倚着身子,睡眼有幾分懵懂地從沙發上直起身子,身上蓋的薄毯子順着白盈肩膀滑落下來,水盈澄澈的杏眸如此沒有任何遮掩地看過來。
入目是謝筠高大的身形,猝不及防與她對視,少年漆黑生冷的眼眸罕見地閃過一絲來不及僞裝的錯愕。
下一秒,她半跪在沙發上立起來,兩條白嫩俏生生的小腿半懸在邊上兒,看着他,溫溫柔柔的笑了,瞳眸倏然亮了起來。
“回來了,我給你留了晚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