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筠漆黑如墨的眼瞳,眼尾下壓着,仿佛受到了威脅的狼崽子,滾滾戾氣傾瀉。
少年人身形高大健壯,一個錯步就上前将顧長安擋在後面,嚴嚴實實。
從她這個角度可以看到被寬闊脊背撐起輪廓的T恤,緊繃的肌肉塊偾起,蓄勢待發的豹子一樣。
“阿筠。”顧長安擔心打起來,捏了下謝筠擋在她面前的手臂。
女孩手指柔軟溫熱,捏上來牛油膠一樣,讓謝筠黑眸動了動,他不動聲色壓下唇角,“我心裡有數。”
他說話時嗓音發啞,帶了點兒成熟男性的低沉磁性。
顧長安看着擋在自己面前與小青年對峙的謝筠,忽然驚覺,他不是那種處處都需要她保護的小小少年。
他有自己尖銳的爪牙和氣魄。
也有自己的想法和堅持。
警察來的時候黃毛正坐在地上指着謝筠破口大罵,要求賠償醫療費精神損失費。
從頭到尾,謝筠除了開始折斷他手腕的那一下,都隻默不作聲單手抄兜擋在顧長安和老人面前,緊抿着唇,一言不發,看似放松懶散,實則眼神冷淡卻警惕,防備着對面随刻可能的反撲。
直到警察來了,顧長安看見他緊繃的下颌線條緩緩松懈了一瞬,拿手護着她上了車。
索□□出就在道路口,有監控,認證物資皆在,謝筠出手實屬正當防衛,無任何刑事民事責任。
而黃毛等一行小混混則因為擾亂公共治安,違規收取保護費以及尋釁滋事被留下進行思想教育。
從警局裡出來,外面的天色已經墜入黃昏,小廣場有追着鴿子大腦的孩子,雪白的一片撲棱棱地飛起,像是即将墜入夜色裡一大團蓬松而綿軟的雲,被風與光影牽扯着變了形狀。
晚風慢悠悠地搖晃着,吹動顧長安的裙擺翩跹,像是飛起的鴿子,綿柔地一下下蹭着謝筠的褲腳。
男生身形高大挺拔,身側的女孩嬌小溫柔,麻花辮随着她說話微笑輕輕擺動。
有小孩子尖叫着跑動沖撞到她身上,被顧長安伸手溫柔地攬住,扶正。
謝筠看到最後一層夕陽淡淡鍍在她側臉處,将顴骨下颌線描摹出金邊,她眉眼溫和的幾乎要融化開。
這樣的場面,他設想過許多次。
能有家人在身邊,傍晚,日暮,沿着小路慢慢地走,散步,說笑,談論無關緊要的話題。
從沒想過,夢裡的情景有一天,會成為現實。
“你的母父一定........很愛你。”謝筠忽然開口。
顧長安看到少年的眼瞳極黑,在夕陽下,小狗一樣澄澈不設防的看着她,她極輕地彎唇笑了下:“阿筠,你覺得對于一個孩子來說,完整的家庭重要嗎?”
謝筠想到了之前的那個家,想到了顧裡和謝南山,想到動辄落在身上的拳打腳踢,想到了無盡的謾罵和羞辱甚至到最後的抛棄。
他答不上來了。
“完整的愛最重要。”顧長安輕聲說。
“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今日種種譬如今日生。所以,阿筠,之前的那些,都不重要的,你要完滿幸福快樂,”她眼睛彎起來,眼尾像是翹起來的小月亮,“我希望你,從今往後,擺脫他們,大膽自信地向前走。”
在外面的小館子吃了頓晚飯。
回到家,顧長安受不了在外奔波一天身上黏糊糊的先去洗澡了。
她的手機就放在桌子上,白色的,外殼也是簡單的透明軟膠質地,隻有背面挂了隻小兔子,毛絨絨的耳朵垂下來。
謝筠拿起來,情不自禁用手指肚蹭了下毛絨絨的兔耳朵,像是某人生氣時扭過頭去炸起來毛絨絨的發尾。
他黑瞳裡閃過一絲笑意,聽着洗手間裡傳來嘩啦啦的水聲,捏着手機回了卧室。
解鎖密碼很好破解,甚至在裡面植入某個特定程序她都發覺不了。
謝筠在椅子上坐下,撐着雙臂,肩胛骨将T恤支棱起線條流暢褶形。
他點了幾下,屏幕上彈出窗口,摁開,竟然是一段錄音。
“我對江栩禮隻是同學關系,沒有任何其他的情愫,我同你解釋這些,并不是自證清白求你放過。”
......
女孩聲音溫柔卻不失力量,透過手機振動傳遞出來。
謝筠聽着,黑溜溜的眼瞳不自覺軟化了些,一直冷硬繃着的下颌線放松了些。
聽着聽着,狼崽子抱着手機滾到了床上,生怕不夠近,還将耳朵貼在上面,全神貫注地聽着。
她的每個字每一句,像是在湖面上的波紋,層層蕩漾開。
謝筠抱着手機趴在床上,眯着眼聽,黑發發尾翹起來,随着他的動作,像是搖晃的小狼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