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頭一笑,正胡思亂想間,聽陸南筝又驚訝道:“诶唷,你堂兄也在這呢?”
虞缈一瞥,原來那綠隊中的‘骁球’之人,正是她的五堂兄虞華陵。
小娘子眨了眨眼,微微端正了身姿。目不轉睛,一副關心兄長的模樣,正襟危坐望着場中。很快就到了關鍵處,陸南筝立馬招呼她道:
“阿鸾,快看!”
隻見場上兩方都到了焦灼之處,隻看誰的頭球先率先擊入眼中。虞缈瞥去時,姬策正在發力。
少年身手利落,銳目如星辰,身姿似白日光馳,飛毅絕人。正好長腿一踢——
京洛少年之間,唯以他最出挑奪目,巧捷萬端。
虞缈莫名緊張起來,下意識握住了身邊懸着的那塊鸾紋玉佩,不知怎的心跳也加快了。
似乎隻是短短一瞬之間,又似乎很久。
蹴球入眼,毫無懸念。
她意識到球進之時,已是阖場高聲喝彩。藍隊最為興奮熱烈,互相擊掌。虞缈似也被那氣氛所感染了幾分,小臉像是激動得微紅,人比桃花嬌。
卻見姬策隻是輕笑了一聲,眉眼悠閑而俊俏,側頭似和隊友說了幾句話。
此時競賽也告一段落,恰好有僮仆端來果盞。陸南筝用帕子包着一隻荔枝,剝了皮,順手投喂給身邊人:“喏,張嘴。”
又問她:“虞嬌嬌,好不好看?”
虞缈心不在焉地張口接受了她的喂食,連陸時微的稱呼都忽略了過去。小娘子像隻花栗鼠一樣,順勢低頭咀嚼,掩蓋住依舊绯紅的雙頰。
她将荔肉咽了下去,又輕輕點頭:“好看的。”
荔枝很甜,但虞缈的心思完全沒有放在上面。
但雖再次遇見對方,虞缈也知道了姬策的身份名姓,卻沒打算去主動相談結交。她隻是心不在焉地想着,該如何悄悄補上一份謝禮送到王府。
畢竟那天初遇時,自己實在太丢臉了……
姬策可以說是為數不多,見過她這幅狼狽形象的人。虞缈還是第一次這樣毫無自信。
蹴鞠繼續第二場時,虞缈忍不住多看了幾眼那場中最風華絕代的少年,才欲蓋彌彰地收回目光。
後些日子,陸時微依舊熱情高漲,每回京中有人組織蹴鞠她從不缺席,順便也會問虞缈去不去。若是以往,虞缈看個一場,新鮮過了也就止歇了。
但如今卻踟蹰了片刻:“嗯……去吧。”
連陸時微都覺察出些異樣驚訝:“阿鸾,你最近可是很活潑外向啊。”
“不過也好,你家裡人都把你當玻璃做的一樣,出來透個氣都小心翼翼。你是該多出來走走。”
虞缈幽幽瞥了她一眼,卻莫名有些心虛。
她也不知自己是什麼心境。每次入場後總會左顧右盼地環視一圈,仿佛在尋覓有沒有熟悉的影子。
而十有八次,姬策都會出現在場。
虞缈自己也毫無覺察,她看比賽時的目光,總會下意識停留在姬策身上多一點。
小娘子每次保持着貴女儀範,娴靜肅穆地端坐,一雙桃花眸聚精會神。虞缈還以為自己混迹在觀衆之中,并不顯眼。
殊不知,她隻是在那兒坐着,就像是蒙蒙塵世間的一顆明珠。哪怕不聲不響,也靜靜散發着柔柔光輝,吸引來旁人的視線——
“阿策,你在看什麼?”
姬策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掃過席面,聞聲偏首過幾分。少年側顔與鼻梁的線條,好若冷月之下孤落山石那般清峙。
他的唇角禮節性地輕揚,似低笑了一下。“隻是剛才,看見了一隻膽小的幼貓。”
隊友被他那副模樣晃了一下眼。不禁心中感歎,不愧是這段時日憑借一張臉和一雙長腿風靡洛陽的隊長。
他左右環顧,又撓撓頭:“哪來的貓?野貓麼?”
怎麼沒瞧見呢?
姬策眉眼松弛,平靜道:“無事,走吧。下一場快開始了。”
……
兩人已經在鞠場相遇了幾次。
虞缈一副鎮定自若,好似不認識他的模樣,但姬策卻是一眼就注意到了對方。
畢竟是生得那樣顯眼的小女郎。
他能猜出幾分對方的心思,或是對他有幾分好奇,或許是覺得不好意思。而他也并不打算挑明,讓小娘子難堪。
後來,虞缈也在洛陽城中偶遇了姬策幾次。
或許是有心留意一個人,便處處都能注意到對方的存在。她依舊是小心翼翼地在暗中無聲觀察着對方,并自以為目光藏得很好。
直到那回——
某次蹴鞠賽結束之後,陸時微突然被家中有事喚回,就匆匆把虞缈交給了虞華陵,讓她堂兄帶她回家。
虞華陵饑腸辘辘,準備去下個館子,于是順路也帶上了小堂妹。虞缈向來是被兄長姊妹帶着去吃喝玩樂的小尾巴,遂欣然樂意。
卻不料,撞見了同樣走進百味樓中的姬策。
虞華陵很是高興,雖說二人異隊。但他慕強,一直十分賞識對方。他主動打招呼道:“阿策,你也在這用膳啊,不如幹脆同我們一起好了。”
“缈缈,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新認識的兄弟,姬策。”
“這我小堂妹,虞家六娘子。”
虞缈瞬間雙肩微僵,桃花眸被睫羽的一小片陰影籠遮着,立刻低着頭,不敢看來人。她還記得那日自己是如何邋遢落魄的模樣,不由心生羞赧。
不知怎地,她如今一想到曾經自己以那幅面目出現在姬策面前,就感到十分局促。
但比起單純覺得丢臉,好像又多了些什麼。
然而意外的是,她卻聽見了頭頂姬策如靜水無瀾,清冽的聲音。
“初見令妹,若小娘子不介意,我皆可以。”
虞缈驚訝地擡眸看他,眼底微微困惑。男子眉骨深邃,平視而來的眸光疏淡而安靜。好像言語十分可信,的确一副初次見面,完全不認識她的樣子。
可他……真的不記得她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