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遠處是一道約摸三尺寬的小溪,青石闆橋橫跨而過連接南北,橋那邊以樹林灌木居多,比之近側視野開闊了不少,依稀也有人穿梭走動。
沈懷昭多看了幾眼,從身形服飾上大概能瞧出那邊大都是男子。
瑩珠落後沈懷昭一步,壓低聲音在她耳畔提醒:
“現在是宴會剛開始,人還未到齊,大家還都矜持着,過一會兒就該互相走動了。”
雍朝沒有什麼女子不能抛頭露面的思想,滿行宮的人大都早就互相認識,聊在一處再正常不過。
沈懷昭微不可見地颔首,知道那時她得更注意才行。
衆人聊的正是興起,沈懷昭環視一圈,樂得趁人不注意趕緊找個隐蔽地方藏起來拉倒。
可惜她剛看上一處無人灌木,就有人偶然往拱門處掃了一眼,剛好與四處張望的沈懷昭對視。
沈懷昭定睛一瞧,少女身着櫻紅宮裝上襖,下裙用金線勾勒出鸾鳥振翅,随意歪着的挽髻上插滿了金钗環佩,放眼望去一片潑天富貴。
少女一望見她就表情驚喜,提着裙子大步向她奔來,沈懷昭放柔了眼神注視對方,緊咬的牙根中微不可覺地溢出聲響:
“瑩珠,她誰啊。”
瑩珠低着頭飛快作答:“太子獨女,安和郡主,姑娘好友。”
瑩珠話音剛落,安和郡主已經跑到沈懷昭面前,眼神亮晶晶地挽住她一隻胳膊,嗓音如同浸了蜜汁一般:
“你怎麼才來呀,先前聽說你病了,我本來想去探望的,但母妃說不要打擾你修養,現在怎麼樣了,身體完全好了嗎?”
安和郡主生得漂亮,即使神态驕縱了些也不惹人讨厭,沈懷昭面上不自覺帶了笑意,身體自然而然地柔軟下來:“嗯,大夫說沒什麼大礙,後面小心不要着涼就好。”
“那你還在門口傻站着吹風,走走走,我們去亭子裡躲躲。”安和郡主聞言趕緊拉着沈懷昭往花園深處走,嘴上繼續不滿地抱怨:
“都怪那個黃宣甯,要不是她非要找你麻煩,你也不會淋了那麼久雨,回去就生了病。”
沈懷昭留意到這個名字,心下一跳,不動聲色地誘問道:“她今日沒來?”
“沒來,”安和郡主捂着嘴巴,幸災樂禍地笑了,“她也沒落得好,病的現在還爬不起來床呢,要我說都是活該。”
沈懷昭松了口氣,沒來才好呢。
瑩珠特意跟她囑咐過,看見這位黃姑娘記得趕緊繞道走,誰都不知道她究竟是哪根弦搭錯了,隻要一見沈懷昭必然要找她麻煩。
若不是黃宣甯前幾日發瘋,在詩會上當着衆人面非要找她麻煩,她也不能頂着大雨和她掰扯許久,回去就發了高燒。
若真論起來,黃宣甯是導緻她失憶的罪魁禍首。
沈懷昭與安和郡主一道往深處走,一路都有不認識的夫人、姑娘們來打招呼,大多是關心她身體。
沈懷昭逢人先笑三分,讓對方先說完再耐着性子答。
瑩珠每見一人過來都緊張提氣,想開口提醒又怕安和郡主聽見生疑,憋得一張小圓臉紅撲撲的,好在沈懷昭自己應付得當,沒出什麼纰漏。
安和郡主仍然抱着她不撒手,起初還能安靜聽着,可随着湊過來的人越來越多,大有包住她們的架勢,面上漸漸帶了些不耐。
“好了好了,母妃還等着見人呢,勞駕各位讓個路。”
安和闆着臉一把将人群揮開,拽上沈懷昭就走,她是太子的掌上明珠,即使衆人都暗暗腹诽安和郡主好生無禮也不敢吱聲,悻悻散了。
安和郡主恨鐵不成鋼,“走這邊,母妃在裡面行宮,來之前還在念叨着要見你。你怎麼總這麼好脾氣,她們私下裡說你也不少,看她們那樣子就煩。”
沈懷昭倒是能理解自己,左不過是面子功夫:“她們是她們,我是我。”
安和郡主略微生惱,輕拍了一下沈懷昭,不說話了。
行宮内殿隐在深處,若想到達必須途徑青石闆橋,還得再穿過一片樹林方可,林中修建了不少花崗岩的石桌石凳,供來客下棋寫字。
橋附近正好就有二人對弈,又有幾人持扇叉腰在一旁圍觀,時不時口若懸河地指點兩句,見有人過橋便漫不經心地投來目光。
認出了沈懷昭,他們略有幾分騷動。
安和郡主正煩着,見狀毫不客氣地回瞪回去,待他們識相地偏過頭去不敢亂看,才滿意地輕哼一聲,氣焰嚣張。
沈懷昭反手拉住她:“郡主,我們快走吧。”
别撞上什麼人。
沈懷昭心裡有些着急,好在安和郡主還算配合,還不待兩人動身,忽然有一道男聲攔住她二人腳步:“沈姑娘留步,在下黃岐,想請沈姑娘賜教。”
刻意放大的聲音帶着怒火,回蕩在四周,霎時間一衆目光朝她們彙聚而來。
沈懷昭平和的面色不變,眼神卻忽地銳利起來。
來者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