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雲霜用力回抱,侯在一旁的瑩珠眼疾手快地從沈懷昭懷中一把搶出綠绮,長舒一口氣。
與宇文雲霜一道回來的沈夫人手捧香爐站在瑩珠身旁,見女兒遲遲不擡頭,忍不住微酸提醒:
“昭昭,你都不擡頭看看娘親嗎?虧娘親還想着你,特意把你師父帶回來了。”
沈懷昭渾身一震,從宇文雲霜懷中緩緩擡頭。
沈夫人笑意盈盈地望着她,和記憶中的模樣沒什麼太大變化,隻是眼角多出了幾道細微,彰顯着歲月流逝。
手中捧着的香爐還是從前那個,幾年前沈懷昭特意尋能工巧匠為母親做的生辰禮,用料鑲嵌均是不菲,幾乎掏空了她的小金庫。
四周桃花香氣幽幽,是沈夫人慣常愛的香味。
沈懷昭愣愣望着母親,似是傻了,沈夫人本來溫和的笑意漸漸淡去,不禁有些奇怪。
女兒怎麼不太開心。
不僅不開心,眼眶裡甚至都蓄上了淚水,睫毛顫抖間一滴淚滾落,沈懷昭控制不住地撲到了娘親懷裡,嚎啕大哭。
沈夫人手忙腳亂地把香爐塞進婆子手裡,連忙攏住沈懷昭,急聲問道:
“今日不是春朝花宴嗎,可是有人欺負你?”
又想到沈懷昭下車時懷裡似乎抱着東西,沈夫人擡起頭環視一圈,眼神落在瑩珠懷中物什上,不由得微微一愣。
一把琴?
沈懷昭壓下當場告訴娘親真相的欲望,現在四下人多眼雜,實在不是說話的好地方,于是擦着眼淚紅着眼擡頭:
“沒有人欺負我,隻是女兒許久沒見到娘親,太過想念,情不自禁。”
大庭廣衆下哭了一場,沈懷昭後知後覺的覺得丢人,頭埋在母親懷裡不肯起來,耳朵紅的滴血。
知道沈懷昭沒被人欺負,沈夫人安撫地摸了摸女兒的頭,松了口氣。
昭昭這兩年性子變化頗多,他們做父母的面上為女兒驕傲,背地裡還是忍不住心疼她辛苦,怕她委屈。
宇文雲霜屏氣凝神地關注母女二人的動靜,聽見沈懷昭說自己沒受委屈才放心,眼睛一轉注意到瑩珠抱着的琴,忽然來了興緻。
溜溜達達地踱步到瑩珠身邊,面容嚴肅的女道長俯下身子,沉着臉細細打量起這把琴。
瑩珠從來怕沈懷昭這位老師,看見宇文雲霜過來躲都不敢躲,隻好僵着身子抱緊了綠绮,祈禱沈懷昭能趕緊注意到她這邊。
沈懷昭一時半會兒沒工夫注意她,倒是宇文雲霜不愧為琴道大家,細細摸索了一番琴上紋路,又上手撥弄幾番,忽然瞪眼擡首與瑩珠對視。
瑩珠被她吓了一跳,強忍住後退的欲望,額頭上的冷汗都快要落下來。
宇文雲霜同樣是不可思議:“你們姑娘從哪裡找來的琴,這怕是千年前那把有名的綠绮,連琴邊先主的名字都對的上。”
“我以為綠绮早已被毀,沒想到今日居然還能看見。”
宇文雲霜震驚下平靜的聲音都高了幾分,恰好驚醒那邊歲月靜好的母女二人,沈懷昭從母親懷中擡起腦袋,心中暗叫不好。
這把琴可是祝祁安送的,她抱着回來,怕不是要被娘親誤會。
沈懷昭暗自咬牙,從母親懷中抽身直撲向瑩珠,将手足無措地瑩珠擋在身後,宇文雲霜順着勁後退兩步,還不忘探着腦袋去看綠绮。
宇文雲霜激動的兩眼放光,哪裡還有方才高不可攀的世外高人模樣,沈夫人沒見過一貫講究的老友如此難以自持,頗感興趣地一道湊了過來。
娘親和師父一道虎視眈眈地望着她,沈懷昭強撐冷靜解釋道:“确實是綠绮沒錯,也是巧合,能得綠绮弟子也相當驚訝。”
沈懷昭尴尬地笑了幾聲,見沒有人接她的話,悻悻閉嘴。
場面一時寂靜,她們不說話,旁的聲音就格外響亮。
沈府坐落在東條坊正中間,與四面宅邸隔得都不遠,一輛馬車從遠處疾馳而來,落在對面那戶人家的正門口,正巧與他們的馬車靠着。
馬夫還在收鞭,馬車上的姑娘與侍女有一搭沒一搭的繼續聊着,聲音從沒關好的窗裡傳出來。
“旁的不說,我從前隻當那沈姑娘名不副實,沒想到她琴藝如此出衆,一首《鳳求凰》聽的我都忍不住落淚。”
沈夫人的目光已經投了過來,似笑非笑地勾起唇。
沈懷昭緩緩握緊拳頭,心中暗自祈禱。
沈家列祖列宗在上,倘若你們在天有靈請,叫這姑娘速速閉嘴。
祖宗确實顯靈了,這姑娘沒再繼續說話,但可能是祖宗法力不夠,話音剛落又有一道清脆女聲接上話,語帶驚羨:
“誰說不是呢,好琴配好曲,聽說永王世子亦是感慨萬千,甚至将珍愛的綠绮都送給了沈姑娘。”
主仆倆的閑聊回蕩在安靜的街上,四下所有人俱聽得清楚。
沈懷昭心如死灰地閉上眼,不敢看娘親的表情。
沈夫人眼睛霎時間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