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甯從未在霍瑾宸面上見過如此徹骨的寒涼,以至于她略有些害怕,不自覺攥緊了雙手。
密奏内容絕不簡單。
“殿下,陛下讓您即刻去一趟紫宸殿。”何正神色略有慌張,顯然建和帝叫的急,事情不小。
“立刻去皇宮。”霍瑾宸毫不遲疑冷聲開口。
他疾步往殿門邁出兩步又停下,轉頭朝顧長甯而來牽上她的手,語調不似以往平穩,反而帶着顫動,“糯糯在家等我回來。”
顧長甯知道一定是大事,于是使勁兒點頭,“嗯,好,我等你,等你回來。”
顧長甯出神地望着霍瑾宸的背影。近來事情太多,以至于有任何風吹草動她都會亂想。他的手離開時顧長甯的心空了一瞬,不安感蔓延全身,鼓點般的緊張心悸讓她呼吸都有些急促。
可能是她累了。顧長甯安撫自己。
——
紫宸殿内從未有過這樣壓抑的氣氛,四下一片寂靜,殿頂雕龍盤踞,像是冷眼旁觀人間變幻,殿中袅袅熏香也驅不散那股沉重。
建和帝命令全部人退出宮殿,誰敢上殿殺無赦。隻留下他與霍瑾宸。
“瞧着宸兒的樣子,我們想說的該是同一件事。”建和帝緩緩開口,言語中透着從未有的滄桑。
霍瑾宸欲開口卻被建和帝擡手制止。
“來,你先瞧瞧顧卿寫的這份奏章。”建和帝從角落裡拿出了那份厚重的奏章。
建和帝不打算讓他在這兒厘清其中脈絡,于是霍瑾宸不過剛翻開奏章時建和帝便出聲道:“十年,十年前出現了端倪。他用的法子過于隐蔽,隐蔽到每回都是父皇批下的旨意。這些位子上的官員甚至瞧着與他毫無幹系,唯有縱觀十年全局,才能看出破綻。”
“他對大徵忠心耿耿到父皇都快要忘了他是先帝最疼愛的孩子,哪怕是與南俞勾結通敵叛國也想要這皇位,蟄伏十年,隻為了神不知鬼不覺奪得這天下。”
建和帝今早召了顧容川到紫宸殿,君臣相談甚久,兩人都給出了定論,賢親王欲意謀逆。
而霍瑾宸今日收到的密奏上有兩件事。其一,建州大火确如賢王所查。然而諜報處卻在窯廠附近發現了有人私造兵器,這處作坊為掩人耳目一直日夜勞作,白日裡造的是陶器,夜裡造的是兵器。
諜報處查過這一作坊銀錢流向,除了賣給建州百姓,還有兩家大戶人家常年在此購買陶器,其中一家與賢王妃有關。
其二,穆楓處追蹤到那名身有刺青的男子在建州現身,他還未有動作,似乎是在等時機。
建州這一趟,釣出了大魚,這條大魚便是賢王。無論是建和帝手握的訊息,還是霍瑾宸收到的密奏,皆足以證明賢王不甚表面般忠君愛國,他的野心都大破天了。
“通敵叛國…”霍瑾宸眉頭緊鎖低語念着這四個字。
來紫宸殿的路上,霍瑾宸已經在心中回溯了他這位皇叔一直以來的一舉一動。他的憂國奉公,先人後己,竟全部都是作戲。
他幼時視賢王為楷模,見賢思齊四個字可以很好說明幼時霍瑾宸待賢王的敬意。
霍瑾宸面對這些證據已經相信賢王想要皇位,相信他表裡不一。可通敵叛國的罪名實在是太大了。他實在不敢相信賢王竟拿大徵百姓的安危做他登上高位的墊腳石。
大殿内沉默良久,建和帝陷入回憶之中。
“先帝寵愛賢王母妃,那是個野心勃勃的奇女子。可也因貴妃的家世才華,先帝疼愛賢王卻又憂心有牝雞司晨之禍。大徵素來沒有妃嫔殉葬的先例,先帝卻讓貴妃為其殉葬,好冊賢王為皇太子。”
“然賢王下江南一趟帶回來一位女子,說要冊其做正妃,朝野嘩然。賢王求先帝的七日裡,先帝準許了那位女子做王妃卻也改了繼位诏書。”
霍瑾宸心無旁骛靜靜聽着,血淋淋鬥争是翻開史書的任意一頁。他已然不在意過去究竟如何,隻想從自己父皇字裡行間中拼湊出賢王不為人知的另一面。
他還有什麼經曆是霍瑾宸不知道的,他真正的性情又是如何。
“先帝崩逝時曾明明白白地告訴朕他對賢王愛之深不願讓他終身抱憾。選了朕做皇帝,也是因為先帝對朕能狠得下心。”
建和帝做了皇帝,與此同時他也被迫冊旁人為皇後。
“朕登基時不是沒有提防過這些人,可他是皇室宗親滿朝文武之中最為忠心的一個。無論是掣肘朝中勢力還是上陣殺敵,賢王從未退卻。”
往事成塵,紛紛揚揚,建和帝輕輕歎了口氣。
“想來賢王也是随了自己母親的性子,他想要心愛之人,也想要這天下。”
“父皇與顧卿對賢王的布局隻能窺探到一角,敵暗我明,他勾結了多少官員,又是否掌握軍隊,都需從頭查起。朝中湧出些流言蜚語,此時又有大臣提及你選秀一事。孟臨也牽扯其中。”
“宸兒,父皇可能沒法兒再守着大徵與你母妃了。”
聞言,霍瑾宸心頭猛然震蕩,這句話如出鞘利劍直刺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