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甯頭回覺着自己可笑至極，用心待人換來的是被騙的下場。

憤怒大過傷心。

他絲毫沒有必要用這些事騙他，可他偏偏還是做了，還讓她以為他是什麼專情之人。她接受不了霍瑾宸一邊哄着她，一邊自己準備給自己選秀女。

從皇宮回到東宮，蘇芷和蘇莞沒有一個人敢同顧長甯講話，她一句話都未曾說過，可偏偏周身冷得不像話，不像是回東宮，倒像是要提刀去殺人。

好巧不巧，前些日子一直沒能見上的霍瑾宸卻此時在東宮裡跟她迎面撞上。

他一襲藍衣而來，步履匆匆，面色凝重森寒與周準交談着，像是又要出門。

霍瑾宸在她衣擺先于人出現在他面前時，眼神已是瞬間定格，待顧長甯徹底出現在自己面前，他隻一眼就看到了她手中之物。

朱紅的名冊，四個醒目的大字。

她知道了。

這一幕在霍瑾宸腦海浮現過無數次，他自己演練了無數次該如何交待，又該用怎樣的語氣神态去回她的話。

他神色慌亂了一瞬，真正面對顧長甯時，他隻有說不出的歉疚不忍。

顧長甯深吸了一口氣壓制内心的怒氣。她并非無理取鬧之人。霍瑾宸前些日子對她說的話還在耳畔，那些話像是預料到了今日發生的一切，她給霍瑾宸機會，解釋清楚為什麼要騙她。

“我都知道了。”她語調平靜。

霍瑾宸垂眸不敢直視她的眼睛。

“你到底有沒有事瞞着我？”這句話擲地有聲。

她要弄清楚是否另有隐情。

霍瑾宸知道，這是顧長甯再給他的一次機會，如果現在解釋清楚，那她一定會理解他，支持他。可以顧長甯的性子，她必然不會坐視不管，到那時候她會涉險保護她在意的一切，尤其是顧家，而這不是他想看到的。

他沒有必勝的把握，不會讓她冒險，唯有切割，他好歹能留有餘力在緊要關頭送她離開。

他咬了咬牙，“沒有。”

“所以，這就是你的意思？”

“…是。”

“你先前是騙我的？就為了哄我高興？”

他心虛退卻，顧長甯就要步步緊逼。騙她的感情很有意思是麼？他先前是否沒有一句話是真的？

“……是，是我騙了你。”他頓了頓，聲線略有顫動，聲音也越來越弱，顯得底氣不足，“因你是母妃看重的人。”

顧長甯向後撤了一步，不可置信地看着霍瑾宸，他的意思再明顯不過，哄她高興也不過是為了皇貴妃。

旁人的話都不如他這幾個字有威力。

她是該傷心，可她更對霍瑾宸失望。她千不該萬不該相信他。

很好。

周準認識顧長甯這麼久就沒見過她這樣幽冷的眼神。心都跟着抽了一下，實在是看不下去，默默去了一旁候着，低頭颔首。

良久之後，她忽然笑了。

沒了剛進門時的怒火，也沒了方才看霍瑾宸時眼底的失望，反倒一身端正。

“多謝殿下坦誠相待。”

“您公務繁忙，能騰出心思騙我是我的榮幸。隻是日後您莫要費心了，不值當…”

“臣妾會将選秀諸事辦好，不讓殿下憂心内廷。”

顧長甯很快便冷靜了下來，其實她對霍瑾宸沒那麼重要，隻是他一直會僞裝罷了。幸而她喜歡得不夠深，早知道早好。

顧長甯福了福身，握緊手中的名冊就要離開。

“對不起…”

他猛然攔住了她的去路，伸手緊緊握住她的手腕。再多的話也不能說出口，隻能靠這三個字支撐。

顧長甯用了很大力氣試圖掙脫，她心裡抗拒與霍瑾宸的接觸。可他越握越緊，不讓她走。顧長甯心中升起深深的無力，在力氣上，她争不過他。

兩個人就這樣僵持着，一個想走走不掉，一個想挽留卻不能開口。

霍瑾宸情願她生氣，她罵他，打他，拿劍對着他，哪怕是将這東宮拆了都行，可她偏偏像是沒了脾氣一樣，什麼都不做。

“殿下沒有對不起臣妾，您能先松手麼，您有朝政要忙，臣妾也有要事。”

他不動，顧長甯怒氣翻上心頭，他這是什麼意思？騙她的是他，承認的也是他，現在不松手的還是他。他是要唱出戲麼？

她趁着霍瑾宸手中力道略有退減時，微微扭動手腕調整到适合發力的姿勢，用盡力氣甩開了他的手，毫不留情地走了。

留給霍瑾宸的，隻不過是她走時帶起的一陣風，殘存須臾便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