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甯四年,十月,鵝毛大雪紛紛落下,不過須臾的功夫,汝地一片白茫。
徐椒跨坐在馬上,心中卻盤算着,如今蕭濟與蕭珺瑤占據金陵,蕭葳不急着回去收拾局面奪回皇位,卻非要來此尋找徐林。
難道他都安排好了?将局面交給朝中根基不深的袁景,他就這麼放心?
一側的崔劭打馬上前,方想對徐椒說些什麼,徐椒舉起馬鞭抽了幾下,便揚長而去。
自蕭葳在徐椒面前揭穿崔劭與蕭珺瑤勾結之事後,徐椒便不再理睬崔劭——準确說這兩位神仙,徐椒一位都不想搭理。
崔劭惡狠狠看了眼蕭葳,蕭葳彷佛背後張了眼一般,轉過頭毫不示弱地向他看去。
詭谲的氣氛一路延到遠陽城外,蕭葳透過昏沉的日光,指着夕陽下的城池,道:“此處原為我朝所轄,自徐林失期,緻我軍端城戰敗,此處便歸了北邊。”
徐椒不語,目光看向這座戒備森嚴的城池,心中卻思索着蕭葳而今是何意。
蕭葳拉扯缰繩,向着反向而去,徐椒咬咬唇,也揮鞭跟上,行了好一會兒,天光越發暗沉,群山露出漆黑的輪廓,雪聲漸大,呼嘯地回蕩在山谷中。
待到徐椒的鬥笠已被積雪所覆滿,終于看到幾間茅草屋舍,屋舍前自有暗哨守衛着,見到來者是蕭葳連忙欠身行禮,而後替他牽好馬。
蕭葳颔首問道:“朕要的人在裡頭?”
李濤道:“是。”
話音未落,徐椒的馬匹也到了此處。
李濤神色複雜地看着從馬镫上跳下的徐椒,深深呼出一口濁氣。
甫一進屋,熱氣将徐椒眉羽間的雪塊化作水珠,顧不得擦拭,轉頭對着蕭葳道:“你說的人呢?”
蕭葳從袖中掏出一塊帕子,想替徐椒擦過,卻被徐椒避開,徐椒的聲音又大了些,“人呢?”
“人在此處,請娘子随我等來。”李濤連忙快步走進來,替衆人引路。
三道門鎖開過,隻見屋舍的盡頭是一間小小的牢房,李濤剛将鎖接下,徐椒已将身子插進牢内。
漆黑的室内被一盞盞燭火點亮,徐椒快步走上前,看向被困在草床上的人。
——正是一路跟随徐林的張參軍。
“徐夫人……陛下……”
張參軍瞠目結舌地看着闖進來的徐椒,以及他身後的蕭葳。
徐椒蹲下身,平視着他的眼睛,開口問道:“子聰···究竟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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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甯四年七月,徐林自遠陽城而出,帶大軍穿斷門群山,與主力部隊彙合,合圍魏軍。
斷門群山是汝地一大山脈,原為魏國統領,靠着春日的那一戰才歸入梁朝治下。斷門山其艱其險,不可勝數。近年來更是地動頻發,導緻道路多變,故而徐林在出行前備好了向導與司南車。
起初一切正常,按照速度,五日之内便能穿過群山,可時間發展到第三日,大軍正在歇營,徐林勒住馬仰頭看了看周圍遮天蔽日的山巒,太陽從山頭交錯的空隙中勉強抖落。
他心下猶疑,招來向軍中導問詢:“此處是何地?”
軍中向導回禀道:“此處是新鹿道,連接紫石寨到銀鞭溪。”
徐林道:“新鹿道?”
軍中向導道:“正是。去歲的地動,将老鹿道封堵,如今是新鹿道,走背後繞過天屏峰。”
徐林再次仰頭環繞一圈,道:“天屏峰,你說此處是天屏峰。”
軍中向導連連點頭道:“是天屏背後。”
徐林讓人退去,張參軍帶來馕餅過來,遞給徐林,他瞧見徐林的臉色,疑惑道:“将軍不舒服?”
徐林回過神,接過他手中的馕餅,撕下一塊卻沒有放進嘴中,而是道:“我五年前曾與恭懷太子一起偷偷潛入過斷門山,曾來過天屏峰,可好像不是這個樣子。此處到有些像是中門峰,可中門峰在南面,而我們往北走,又怎麼會遇上呢。”
張參軍道:“将軍會不會記錯了?山中一山疊一山,山形相似也是常事。斷門山這幾年大小地動十餘此,山道山巒發生改變也是正常。聽說有一座飛宇峰由峰變谷,說不定此處也是變化了,這才與中門峰相似。”
徐林不言,而是想起什麼似的,快步來到司南車前,車上的人頭柄指向反面。
張參軍見狀,松了口道:“說明咱們背面是南,我們而今行徑方向是北,沒有走錯。”
見此,徐林的臉色稍霁,他舒下一口氣,寬慰道:“想來年歲太久是我記錯了,又或者山形當真發生了改變。”
可走到第四日,群山依舊綿延不絕,徐林的臉色越發不好,周遭的景緻與他記憶中的全然不同。
他抓過向導仔細盤問,可向導一口咬定路線未錯,此番追随的兵士又都是外地之人,竟無刻意分别的。
徐林心中陰霾更甚,他先令大軍休整,一面令全員保持警戒,一面讓人看住向導。
他帶了十幾名衛士,準備上山巅窺探一下全貌,而張參軍也留在原地。
時日到了晚間,暗夜無星辰,營地裡燃起了篝火,張參軍對着詭異跳躍的火光,心中很是不安。
忽然幾匹快馬回來,正是早間随徐林出去的兩位衛士,隻見他們與副将低語幾句,又拿出令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