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惹人讨厭,是應承長這麼大,面臨的最為棘手之事。
尤其是女生。
碰到樂曉之以後,這個問題迎刃而解。
他什麼都不用做,就能感知到樂曉之的敵意。
她的眼睛,像暗靜的深湖,幽不可測,相似的感覺,他後來在另一個人臉上見過。
那時高一,樂曉之在四班,他在十二班,從四班往十二班走,必經十二班的後門,他坐最後一排,明明離後門最近,樂曉之偏要走到前門喊他,真是大費周章!
莫名的精講精練,引他發現情書,進而注意到言讷這個人,他才明白樂曉之的敵意從何而來。
言讷喜歡他,他又是出了名的‘三好學生’,樂曉之作為言讷的好朋友,不待見他,這不是很正常麼。
他的世界,好感随處可見,多一個人的喜歡,乏善可陳。
直到兩周後,他再見言讷,她完全變了。
像一把飲過血的劍,叫人心怯,也引人心動。
在言讷劃清界限的那一刻,他卻對言讷産生一種難言的着魔。
此後兩年多時間,他們沒有聯系方式,沒有說過一句話,有且隻有一些不期而然的偶遇。
她匆匆一瞥,眼裡包含太多,他刻在腦海裡,一人入睡時才敢細細品味。
顧惜,體恤,哀憐,酸楚,悲痛,求而不得……
她不該在這個年紀,流露出這樣的眼神,而這些情緒,好像都和他息息相關。
她根本不了解他,又為何要這樣看着他,用一種不屈的、寬容的、隻想兜住他的眼神。
言讷的愁緒,像一柄圓刀,鑿磨他的心,精雕出一朵荊棘花來。
再回首身邊的好感,那麼的輕飄飄,那麼的千篇一律,叫人索然無味。
為了證明自己,配得上那份厚重,他收起華麗的尾屏,蛻成守節的鴻雁。
終于熬到高考結束,他想等出分以後,借着這個由頭去找言讷,問問她想報的專業和學校,自己再做打算。
在這之前,他為了放松心情,每天都會約幾個同學,去體育館打半天球。
有一天,樂曉之來了。
他讓替補先上,門口買了兩瓶水,找了個不遠不近的角落,給樂曉之一瓶,自己擰開一瓶,咕嘟咕嘟喝起來。
對不起。
這是樂曉之說的第一句。
他差點嗆住,緩了好一會兒,似是明知故問,“為什麼和我說對不起?”
樂曉之面露難色。
應承心裡當然清楚,“你在言讷跟前,說我壞話了是不?”
樂曉之點頭。
“我還以為什麼事呢,就這?”應承笑得大度,“這沒什麼,況且我以前還挺混賬,不過那也都是從前了。”
“真的嗎?”樂曉之猶疑道。
應承喝完剩下半瓶水,擰好瓶蓋,把空瓶放到垃圾桶旁邊,方便拾荒老人看見。
“說了就說了呗,無所謂。”應承回。
“你不會動手打人吧?”樂曉之又問。
好像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應承簡直氣笑了,“我在你眼裡,就這麼小心眼兒?我怎麼可能動手打女人!”
樂曉之哦了一聲,像是才放下心來,低喃道:“那就好……”
“高考都結束了,我會主動聯系言讷,你不會又……”
“我不會再摻和你們的事。”樂曉之說。
“那行,之前的事,一筆勾銷,”應承說,“沒其他事的話,我繼續打球了?”
“嗯,好。”樂曉之作勢要走。
應承喊住她,“你當時說了什麼,可以和我說下麼?我要是見了言讷,也好和她解釋清楚。”
樂曉之有點難為情,“這個……恐怕不好解釋。”
“沒事兒,你說吧,我來解釋。”
樂曉之便說了:“高一那年,我有次去醫院,碰見你了。”
“高一?”應承皺着眉回憶,他高一去醫院……
“你挂了男科。”
這句話如平地起雷,霹得應承愣在原地,他嘴角抽了抽,“所以你告訴言讷了?”
“嗯,不僅告訴她,我還加了兩個字。”
應承的臉上,泛起不自然的紅,窘迫道:“你,你說了什麼……”
樂曉之回了兩個字。
“樂曉之!”應承一聲吼。
打籃球的幾個,紛紛側目,看了應承幾眼,見他沒再動作,又都繼續打球。
應承捏起拳頭,胸腔的鼓動,讓他不能正常呼吸,
他不解釋,言讷可能還要誤會,他解釋的話——
這種事要怎麼和言讷解釋?
應承臉上的紅,迅速蔓延到脖頸,全身的血管都在沸騰,“我到醫院,那是去割——”
樂曉之續道:“割什麼?”
應承極為難堪地吐出兩個字。
“哦,”樂曉之恍然大悟,正色道:“我還以為是割痔瘡呢。”
“樂曉之!”應承怒吼。
打球的幾個,聽見吼聲,終于停下來,見應承捏着拳頭,胳膊上的青筋暴起,于是放下球,往兩人所在的方向跑去。
“所以說,你其實沒問題,對吧?”樂曉之認真地問。
應承的頭快要炸掉,“我能有什麼問題!我沒有任何問題!”
幾個男生跑來,隻模模糊糊聽到問題二字,直接擋在應承面前,“什麼問題?出什麼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