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曉之約金澤去蘭馨華府,金澤說他下周才有空。
這期間,樂曉之去了一趟景江小區,看望洪福珍和金輝,現在她放暑假了,便在景江小區住了幾天,好好陪老兩口說說話,解解悶。
從景江小區回來後,她又去了趟春芽福利院,再次詢問壯壯的意見,壯壯還是想留在福利院,樂曉之尊重壯壯的想法,把壯壯的意思轉達給張楊,張楊說好。
因江渚出國,家裡都在張羅要給江渚帶什麼,江渚想輕裝上陣,被其餘三人異口同聲地拒絕。
能線下買的就線下買,還有些東西劉春玲想網購,自己手機卻卡得飛起,得用樂曉之的手機看,索性讓樂曉之幫她網購個新手機。
熱火朝天的氛圍,仿佛江渚不是出國,而是出嫁。
江渚每天要做的,就是推個小推車,去小區門口取快遞。
一晃到了周三,早上十點,金澤開車來接樂曉之,去蘭馨華府。
樂曉之坐在副駕駛,一路上歪着身子,看金澤右臉,嘴角的笑就沒停下來過。
金澤的五官有棱有角,又總是冷峻寡言,讓人覺着不好接近,旁人都以為他是因為右臉才這樣,其實不是,他會笑,雖然很少,但也隻會對着磨平他棱角的人笑。
樂曉之的視線太熱切,想不注意都難,前方紅燈,金澤停車:“這麼高興?”
樂曉之重重點頭,嘴上也應着嗯嗯嗯,“媽媽見了,也會高興的。”
提起章揚,金澤看了樂曉之一眼,唇角彎出個弧度。
樂曉之便想到從前。
從前,金澤在樂章别苑當門衛時,樂曉之每次見他,中間都隔着一道玻璃。
章揚去世那天,是個雨天,此後再見金澤,好像又隔着一道雨簾,叫人看不透,藏在雨簾後的一雙眼。
現在,雨勢好像小了。
樂曉之能看清他的笑,如刀鋒淬火,鍛出一截亮堂剔透來。
金澤把車停在坡下,從後備箱取出禮品,提在手裡和樂曉之往坡上走。
遠遠看見耿清芳拿個花籃,站在門口,樂曉之聯系過王蕙蘭,想來是她派人提前在此等候。
兩人到跟前了,樂曉之順手接過耿清芳手裡花籃。
耿清芳眉間的愁緒一掃而過,眼裡露出感激的光,她兩手空着,便去接金澤手裡的東西。
三人進門,樂曉之說:“我去後院,你們先上樓吧。”
耿清芳笑呵呵,殷勤的語氣:“曉之愛吃什麼,我現在去備菜。”
樂曉之回:“耿姨做什麼,我都愛吃。”
耿清芳笑得眼睛眯成縫,和金澤往池塘方向去,樂曉之則拐去後院。
後院種着一片玫瑰園,是章揚出生那年,王蕙蘭專門交代,由章閱親手為章揚辟的,那是父母對章揚的期許,讓章揚長成章家的玫瑰。
後來章揚,也确成了帶刺的玫瑰,隻可惜都是軟刺,不紮手,不傷人。
章揚去世後,每逢六月,王蕙蘭都異常煩躁,難免遷怒他人。
遷怒是權杖,弱勢生來沒有,也永遠學不會。
怒者争,怨者不敢争,她們隻會拉拉家常,間或填些天道不公、時運不濟、人倒黴、命不好之類的話。
耿清芳雖在章家幹了一輩子,但她兒女雙全,又是四世同堂,自然理解不了王蕙蘭的心情,越安慰王蕙蘭,越顯得站着說話不腰疼。
好在六月份,樂曉之常走動,王蕙蘭見着她了,情緒才稍稍好些。
樂曉之提着花籃過去,就見王蕙蘭站在玫瑰園前,她旁邊支着個小桌,桌上擺了手套,修枝剪,打刺鉗,花藝剪,還有一些已經去葉去刺的玫瑰。
王蕙蘭今天穿了旗袍,早上天陰,她臂間挂了披肩,其實天晴着,她也愛披披肩。
披肩等于披堅,她有一櫃子的披肩,多半是别人送的。
可隻要來玫瑰園,她必須帶着披肩,再熱的天,她都覺得冷。
“奶奶,”樂曉之喊了一聲,人走近。
王蕙蘭沒回頭,對樂曉之說:“把手套戴上。”
這片玫瑰園,長了幾十年,得王蕙蘭親自照料,她根本不需要手套。
樂曉之依言戴上手套,把擺在桌上的玫瑰,拾到花籃裡,又提起花籃,站到王蕙蘭旁邊。
王蕙蘭從容地剪枝,剔葉,去刺,再把剪好的玫瑰,遞給樂曉之。
此時的她,如白刃披錦,園中玫瑰,都要遜色三分。
王蕙蘭想起章揚小時候,也是提着花籃,站在自個兒身旁。
她每剪一枝,章揚都要皺下眉,小聲咕哝:“園裡長得好好的,幹嘛要剪下來。”
她就說:“玉不琢不成器。”
章揚便背過身,隻伸出手,把花籃遞過來,不再去看。
王蕙蘭瞧見了,又剪得咔咔響,章揚扔下花籃,捂着耳朵跑開了。
等章揚大一點,一聽到王蕙蘭要下樓剪花,更是拉上窗簾,戴上耳塞,直言不想聽到剪子的聲音。
那時,家裡都圍着章揚轉,章揚這樣兒,王蕙蘭還覺得她有個性,自己提着花籃去玫瑰園。
有一次,還是她生日那天,早早拎着籃子去剪花,等花籃滿了,她提起籃子回頭,就見樂曉之靜悄悄站着,盯着花籃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