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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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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以後橋歸橋路歸路,樂家和樂曉之再無瓜葛,樂家葉也算是仁至義盡,樂家看她,則是恨大于怨。

那段時間,隻有江天和劉春玲陪着樂曉之,怕她出什麼意外,也讓樂曉之下定決心,要搬去江家。

搬去江家前,金澤找過樂曉之,說她可以繼續住在樂章别苑,他願意繼續做樂章别苑的門衛。

金澤的前半生被章揚捆住,樂曉之不想困住金澤的後半生。

她問了金澤一個問題:“你要頂着這張臉,替我參加家長會嗎?”

金澤一時無言,屢遭非議的感受,他最清楚,又怎會再讓樂曉之經曆一遍。

自他出事以後,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總是給予他額外的顧及、體恤、歎惋、遺憾,唯獨不肯把他當成正常人看。

隻有樂曉之,才會像他出事前那樣,如常對待他。

她敢于剖開血淋淋的事實,他就敢于接受這樣的質問,他理解樂曉之的做法,幫着她一起搬家。

樂曉之原以為,金澤幫忙處理完章揚的後事,也會一病不起,或是一蹶不振。

隻要金澤不和她劃清界限,她會盡力幫金澤走出來,可金澤像個沒事人一樣,該幹什麼幹什麼。

搬去江家後,學業是一方面,她也密切關注金澤的動态,發現金澤并無任何異常,隻當金澤是獨自舔舐傷口,不忍讓她一個孩子擔憂,她遂放下心來。

直到半年後,洪福珍給她打電話,問她有沒有辦法幫幫金澤。

洪福珍說,她有次問金澤,前一天下午的紅燒茄子是不是味道淡了,金澤搖頭說沒有,還說味道很好。

等金澤出門了,金輝卻一臉沉重,說前一天下午根本沒做茄子,洪福珍記錯了,是她上了年齡忘性大,金澤卻對答如流,他年紀輕輕的,又是為何?

接下來的半個月,洪福珍每天都會裝做随意地問問題,都是拿前一天壓根沒做過的菜問金澤,金澤都說味道很好。

洪福珍和金輝感覺不對勁,但又不知如何是好,隻能給樂曉之打電話。

樂曉之說知道了,挂完電話給金澤打過去,問他在哪兒,金澤說在酒吧。

樂曉之回了一趟樂章别苑,章揚去世以後,王蕙蘭就着人來樂章别苑,拿走了章揚的所有東西,她們沒翻過樂曉之的卧室,所以樂曉之的衣櫃裡還放着幾件章揚生前穿過的裙子,樂曉之換上一條,紮了麻花辮,打車去酒吧找金澤。

酒吧不允許未成年人進入,樂曉之告訴酒保,她要見俞老闆,俞老闆正陪着金澤喝酒,叫苦連天着呢,出來見到樂曉之,像見着了女菩薩,連忙請樂曉之進去,趕緊帶走金澤,再這樣下去,俞老闆得先住院。

金澤喝了很多,他醉了,又好像沒醉,迷迷糊糊看見個身影,像章揚。

那個身影,隻看了金澤一眼,就轉身離開。

金澤頓時酒醒,連忙追出去,一路跌跌撞撞,跟着前面的身影走,跟到了樂章别苑。

樂曉之進了門,金澤跟着進去,走廊一片漆黑,聲控燈好像壞了。

金澤望着那個背影,呢喃失語:“章揚……章揚……都是我的錯……”

樂曉之回頭,依舊站在原地,冷冷看他:“既然是你的錯,那就罰你長命百歲,不許早早來見我。”

他進門時,尚有一根犟骨撐着,聞言,忽如受潮的木頭,變形,開裂,癱在地上。

“章揚,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我不值得,”金澤坐着坐着,忽然扇了自己幾個耳光:“你走了這麼長時間,我連一滴淚都沒有,我想哭,可我哭不出來。”

他不停地扇自己耳光,試圖用疼痛逼出眼淚,可于事無補,眼眶和鼻腔,像被檸檬漬過,酸得尖銳清晰,可就是流不出淚。

樂曉之指了指門房:“晚上就睡這兒吧。”

金澤看了看門房,爬起身說好,他随身帶着門房鑰匙,開鎖,一切還是原來模樣。

樂曉之站在他身後說:“快睡吧。”

金澤拍了拍腿上沾着的土,脫下鞋,拉開被子,和衣而睡。

樂曉之走近,幫他掖好被子。

金澤望着那個身影,傻氣地問:“章揚,你真的死了嗎?是你的魂魄來找我了嗎?”

樂曉之搖頭,“是金澤死了。”

金澤疑惑:“金澤死了?”

“對,金澤已經死了,往後你是章揚,明天醒來,好好想想章揚會做什麼吧。”

金澤一知半解,連連點頭說好,阖眼睡去。

樂曉之回了自己房間,悄悄睡下,第二天天不亮她就醒了,整理好床鋪,她上了二樓,站在窗邊看門房。

金澤十點才醒,推開門房的時候,樂曉之隐在窗簾後,金澤進了别苑,檢查了一圈,中途接到電話,他回答:“中午不回去吃,我去趟景大,有事。”

金澤出了門,過了一會兒,樂曉之也出了門,打車去景大。

景大的酷我咖啡館,後來被金澤盤下來,改名為樂章咖啡館,樂曉之離得遠,瞧見他進了廚房,過了一會兒,端出來一碗,裡面不知是面還是粉,還冒着氣呢。

他端去窗前坐着,拿了雙筷子,小口吃着。

他的喉結不停滾動。

終于,他放下筷子,埋首于臂間,放聲痛哭。

眼淚一滴接着一滴,墜落的瞬間,跟冰晶似的,凄然,凜冽,一寸一寸楔進骨縫,帶起密密匝匝的刺痛。

晚上,金澤給樂曉之打了個電話,問她前一天是不是去了酒吧。

樂曉之說是,她去酒吧接他出來,後面他執意自己回家,她便回江家了。

金澤給樂曉之道歉,說他未經樂曉之允許,前一晚住在樂章别苑的門房裡,因為他看見章揚了。

樂曉之問,章揚有和他說話嗎?

金澤說有,不過章揚好像很生氣,因為她咒他長命百歲。

樂曉之笑了,金澤也笑了。

從那以後,金澤回歸正常,說不清是好了,還是病得更重。

平心而論,今晚的劉茗桢很美,滿心滿眼裝着一個人,那種發自内心的笑,會感染看見她的每一個人。

樂曉之仰頭看天,天黑了。

她很好奇,是火會撕開夜的口子,還是夜會消融火的熾情呢?

到了樂章别苑,樂曉之掃碼付錢下車。

一擡眼,看見門口站了個人。

是江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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