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曉之是被一陣門鈴聲吵醒的,她迷糊着醒過來,換了衣服下樓。
身體好多了,頭仍暈暈的,到前廳的時候,她看了下表,快十點了。
昨晚睡得早,手機又靜音,是不是江渚過來了?
不對呀,江渚可以刷臉進來,不需要按門鈴吧,樂曉之加快腳步,往門口跑。
打開門一看。
是劉茗桢。
樂曉之愣住,先打招呼:“桢姨,您怎麼來了,進來吧。”
劉茗桢搖頭,她往馬路邊看了一眼,路旁停靠着自家車,司機把車子往前開了一些,還搖上車窗。
比起那日,劉茗桢今天有些憔悴,先是内搭穿反,又是拎錯了包,出門還穿着拖鞋,整個人精神狀态很差。
樂曉之也看出來了,見劉茗桢不願進門,便站在她旁邊,等她開口。
劉茗桢理了理耳邊卷發,開門見山:“金澤來樂章别苑,是為了章姐姐嗎?”
樂曉之回答:“桢姨,您心裡有了答案,又何必來問我呢?”
劉茗桢看向她,上次和樂曉之見面,還是在章揚的葬禮上,真能做到心靜如水,恐怕隻有樂曉之了。
她想起一些傳言,但她完全不信,不單是樂曉之的長相随了章揚,這有目共睹,還因為樂曉之的性子,像樂理。
樂家的人,都一個兒樣,看起來熱情,實際上冷情,這也是當初劉父要她與樂理接觸,劉母卻極力反對的原因。
樂家人,心裡都有一杆秤,任何東西都能放在秤上,隻要另一端有足夠多的砝碼。
金澤呢?
就像個秤砣,隻會暗暗給自己加碼,隻把自己壓得喘不過氣來。
樂曉之以問答問,算是回答了她。
她沒多停留,讓司機将車開過來,從後備箱裡取出帶給樂曉之的禮物,交到她手上,又囑告幾句,轉身上車走了。
劉茗桢訂了明天的機票,這次出國,應該很長時間都不會回來了。
劉父劉母雖有微詞,但還是尊重女兒的想法。
主要是劉茗桢出生的時候,劉父找大師算了一卦,說她親緣淺,得順其自然,所以她一路長大,得父母百般疼愛,想去法國留學,父母也不曾阻攔。
法國呆久了,多少沾點唯愛至上主義,不可能為了結婚而結婚,但她不排斥相親,甚至享受見男人,樂于逗男人。
她見過那麼多男人,沒有一個像金澤那樣,讓人印象深刻。
她第一次見他,是在樂章别苑。
那天是樂曉之的生日宴,父母親去,過于隆重,她放假回國,與章揚又差不多大,代其送去祝福,既全了禮數,又好拉近關系。
樂章别苑的大門敞開,司機隻送她到門口,她拎着袋子下車,裡面裝有聯名款的迪士尼公主裙,不知道樂曉之鐘意什麼顔色,索性全買了,鼓鼓一大袋。
司機見狀熄火,車先停在路邊,說今日賓客衆多,雖多是章揚同輩,但她代表劉家,又穿着高跟鞋,提個大袋有失身份,要幫她把東西送進去。
劉茗桢認可他的說法,袋子交給司機,和司機一起進去。
路過門房,隔着玻璃,她看見裡面坐着一個人,低頭伏案,好像在寫什麼東西。
穿制服,戴口罩,眼皮垂着,隻看到一對眉,黑魆魆的。
劉茗桢覺得奇怪,别家門衛,遇到這種盛事,恨不得釘在門口,進去了誰,又來了誰,和主家什麼關系,坐什麼車,穿了什麼,談吐如何,裡面這人對這些,竟一點興趣都沒。
她想到章揚,章揚的性子麼,一切又都說得通了。
宴會大差不差,觥籌交錯間,有曲意逢迎的,有聯絡感情的,有換取信息的,劉茗桢覺得無聊,但因久未見章揚,她硬是留到最後。
中途接到司機電話,說劉母打來電話,劉茗桢的舅舅到了景陵,他得先去接人,把人送家裡了再過來。
劉茗桢還要與章揚叙舊,車空着也是空着,便讓司機先去接人,辦完事再過來接她。
人走得差不多了,章揚終于騰出時間,兩人說了好些體己話,時間一晃而過,劉母打來電話,提及晚上家宴,問她何時回來,她一看表,都五點了。
劉茗桢挂完電話,和章揚告别,章揚要送她到門口,被她拒絕,憑兩人關系,沒必要這麼客氣,況且章揚剛也接了電話,章家又要來一撥人,遂讓章揚去準備晚宴,她得空了再約她。
出了前廳,給司機打電話,司機說正在接她的路上。
她便放慢腳步,走廊上慢慢踱着,一不小心,高跟鞋的鞋後跟卡在青石闆間,她扭了扭腳,往出一拔,鞋跟嵌在地裡。
劉茗桢掃視周圍,幸虧沒人,她佯作平常,繼續往前走,瞧見不遠處的門房。
一路淡定地過去,屈指敲門。
門從裡面打開,門簾被人揭起,一個高大身影,堵在門的正中間,他擡臂撐在門框,俯視她,眼裡意思很明顯:您有何貴幹?
劉茗桢頓時拉下臉,瞪他一眼,側身,從他臂下,小魚兒似的溜進去。
金澤怔怔,轉身看她。
劉茗桢抱臂,打量四周,說實話,她從沒進過門房,總以為裡面都臭臭的。
不成想這間小屋,格外整潔。
桌上架了一排書,還放了字帖,字帖旁邊有個咖啡杯形狀的鬧鐘,桌下放了倆個圓凳,一個圓凳被他拉出來,他剛才就坐在那兒。
床鋪整潔,不靠牆的一側床沿,鋪了一方小毯子,是專門讓人坐的。
劉茗桢一瘸一拐地過去,轉身,一屁股坐下。
她今日穿的魚尾裙,很難翹起二郎腿,但她仍然翹起來,架勢擺得很足。
她掀開裙擺,指着斷了鞋後跟的腳給他看:“鞋後跟留你們院裡了,我在這兒休息下沒問題吧,司機馬上過來接我。”
他的視線匆匆掠過,點頭,退回書桌那兒。
門房不大,甚至還沒劉茗桢的浴室寬敞,她昂首,拿餘光瞅他。
他靠着桌沿站,面對劉茗桢,卻不敢看她,雙手自然地垂在身體兩側,與方才的對視不同,此刻他局促地沉默着。
這還差不多!
呆子總比傻子強。
劉茗桢心滿意足,這才低頭看自己的腳,剛才使了勁,好像磨到腳後跟了。
她脫下鞋,倒吸一口氣,果真如此!
那呆子也看見了,轉身拉開桌上抽屜,取出什麼東西,走過來放在床邊,就放在她手跟前,人又退回到原位。
他就不能接到她手上麼?
她決定收回剛才的評價,他真是又呆又傻!
劉茗桢正要發飙,卻觸到旁邊的東西,是一袋創可貼,她沖天的火氣陡然熄了。
還知道憐香惜玉,也不算很呆很傻。
劉茗桢撕開一個,貼在腳後跟上,正準備和他道謝,一擡眼,卻見他揭起門上的門簾,搭在門楣上,還把門開到最大。
不是?
這到底怎麼一回事,何至于避她如避蛇蠍?
劉茗桢雙眼一眯,正襟危坐:“你叫什麼名字?”
那呆子一聽,立刻低下腦袋,像個主動投案的嫌疑人,不安中帶着點兒理虧,似被她唬住了。
她冷哼一聲,仍不滿意,趁勝追擊:“怎麼不說話,啞巴了嗎?”
那呆子,擡手指了指自己喉嚨。
真的是個啞巴?
劉茗桢咬了咬唇,面上罕見地不自然:“抱歉……”
呆子搖了搖頭。
劉茗桢又說:“你把口罩摘下來我看看。”
呆子有些猶豫。
劉茗桢立即咄咄逼人:“你知道我爸爸是誰嗎?不乖乖聽我的話,我讓他把你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