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笙知道自己生了場大病,她像是空中突然斷掉翅膀的鳥,重重地砸向地面。
隐隐約約,她聽見房間裡有女孩咯咯咯的笑聲,像是葬禮上的銅鈴。
自己的房間裡為什麼會有另外一個女生?
餘笙費勁地轉動腦子,努力去辨别那個聲音的來源。
這次餘笙聽清楚了。
那個聲音分明是她自己。
餘笙終于醒了,看着雪白的天花闆,耳邊一直有笑聲。
卧室的門被擠開,周衍端着碗走進來,看見餘笙睜着眼的時候,身形一頓。
她眼神和之前醒着的時候不一樣,像是濃霧褪去的山谷,光又撒了下來。
周衍把粥放在床頭櫃上,道:“現在想吃飯嗎?”
“我睡了幾天?”餘笙偏過頭問他。
“三天。”
餘笙的睫毛輕顫,她坐起身,想去拿床頭的瓷碗。
手在空中抖得厲害。
“我來吧。”周衍坐在床邊,拿起碗,舀一勺粥,遞到她唇邊。
還是她經常去吃的那家中餐館的味道。
餘笙垂下眼,過好久,牙齒咬上金屬勺,把粘稠的米粒吸入嘴裡。
吃完飯,餘笙去洗了個澡,換了身舒服的衣服,去廚房接水。
她看見周衍在廚房收拾碗具的身影,有種古怪的感覺,他好像哪裡不太一樣。
餘笙踮腳去櫥櫃裡拿杯子,看見熟悉的波普藝術的圖案,頭又隐隐痛起來,轉頭看向周衍,提醒道:“下次出現這種情況,打急救。”
周衍擦手的動作一頓,他不是沒想過送她去醫院,但她冰涼的手指扯着他,同時嗚咽道:“不要去醫院。”
從抽屜裡翻出藥瓶擰開,周衍沒有說好,而是數好藥丸攤在她面前:“吃藥。陸醫生那邊這周的約我幫你推了,說你感冒了。下周再去複查。”
餘笙吃完藥就縮到沙發上,回複微信裡的消息。
也沒幾條,網紅姐妹群裡有幾百條未讀消息,一兩分鐘就可以翻過去。讨論誰跟誰睡了的八卦,哪條街又開了家新的下午茶。
陳盼夏倒是私聊餘笙,問她周末要不要一起逛街。
餘笙草草回複了一句“到時候再看”。
周衍端過一杯熱水,問道:“你小腹上有道疤。”
餘笙握緊手機,她的視線停留在漆黑的手機屏幕上,好像沒有聽見周衍的問題。
客廳裡陷入長久的沉靜後,餘笙的臉從手機後面露出來:“是有,怎麼了?”
“怎麼弄的?”周衍試圖弄清楚一些事,一些他曾經忽略掉的細節。
餘笙眼前浮現出黑黝黝的槍口。
下一秒,她的視角又跳轉。
時代廣場人來人往,五顔六色的大屏幕投映着廣告。
雨下得很大,依然擋不住遊客拍照的熱情。
突然人群出現騷動,有人尖叫着她的名字:“Elise!!!”
下一秒,女孩回過頭,餘笙看得清清楚楚,一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
她在到劇烈的疼痛襲來之前,毫無征兆地向後仰去。
然後...
餘笙的頭疼起來,短暫地失去視覺。
恢複回過來,頭頂其實是暖色的吊燈。
餘笙木然的目光看向周衍,蠕動嘴唇:“槍擊留下的。”
周衍的心髒狠狠抽動起來,急切地追問:“在哪裡?紐約嗎?”
她說她以前去過紐約。
“對。”
“你被送去哪個醫院急救的?還記得嗎?”
餘笙終于明白為什麼感覺今天的周衍有點古怪,他身上有種罕見不屬于他的失控感。
她皺了皺眉,但還是給了他答案:“Saint Mariana.”
聖瑪麗安娜醫院。
周衍的虎口岔開,用手遮擋起表情狼狽的臉。
難怪她不喜歡紐約,也不喜歡雨天。
原來在兩個人都未意識到的時候,命運已經有它的安排,決定要将兩條織線纏繞在一起。
餘笙看不懂周衍驚濤駭浪的悲怆從何而來,也懶得去思考。
她站起來,回主卧換了身衣服,取過外套。
周衍看見她的一舉一動,啞着問:“你去幹什麼?”
“出門一趟。”餘笙說得理所當然。
他立馬站起來:“我送你。”
“不用。”餘笙低頭勾好鞋根,拒絕道。、
周衍看見她的掌心蜿蜒幾處淡粉色的傷口,像布娃娃被撕毀又重新縫起來的樣子。
“餘笙。”
聽見背後的人叫她,餘笙轉過頭,表情在問他還有什麼事。
“對不起。”周衍語氣生硬。他很少給人道歉。
他突然後悔前幾天帶她去和宋成緻他們的飯局。
在這三天裡,周衍親眼見證餘笙在小提琴的躁狂期後,又陷入沉沉的陰郁。
她醒着,但瞳孔從來沒有聚焦過,如同被夢魇蠶食了正常的靈魂。
但餘笙看起來什麼都不記得了,她以為自己睡了三天。
他做錯了事,但上帝把所有的懲罰都施加在她身上。
餘笙笑得很柔軟,她長長的睫毛壓在眼睛上,打開門:“不關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