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神有罕見的脆弱憂傷,由黑夜滋生的情緒注定見不到翌日清晨的朝陽。
可這一刻,這份憂傷快要将人心揉爛。
姚柔伊輕聲說:“會有人陪着你的。”
一定會的,我自此虔誠為你許願,便不是我,也會有其他良人,一生與你相伴。
顧閻并沒有接着問,陪着我的人會是你嗎?他并不喜歡向别人要未來的許諾,他更想要知道那人當下的情緒感受。
所以他問:“如果當時沒有這通電話,你會和我接吻嗎?”
沉默,難捱的沉默。姚柔伊用喝酒代替回答。
和他接吻,不是不行,但姚柔伊有一點點特殊的執拗,必須确定和顧閻百分百心意相投,才願意動真感情。
顧閻說喜歡自己,她的心震動不已,可又不知道這份喜歡究竟有多少分量,僅僅是感興趣的話,她很難将自己的情感全部交付出去。
她之前并不這樣,明明和前幾任談戀愛時,隻是順眼了就能接受在一起,或許是他們都是學生,不必考慮太多,而現在,她告别校園,家庭破産,與顧閻家境差距更像天塹鴻溝,當這麼多難以忽視的現實因素加入進來,她很難再随心所欲,去戀愛,去放縱,去不顧一切。
更關鍵的是,她内心滋生一種恐懼的情緒的,恐懼得到又失去。她總覺得上蒼在冥冥之中為她指引,若是自己和顧閻牽扯不休,恐怕很難脫身,她會因此身心俱疲。
人在遇見真命天子的時候,總會有種強烈的預感,這份預感有時激勵自己奮不顧身,有時又讓自己百般糾結固步自封。
姚柔伊覺得自己到了這麼階段。
她想先掌控自己的人生,再去和他談情說愛。
見她不說話,隻喝酒,顧閻眼中的脆弱迷離逐漸減淡,被失望覆蓋。
他奪過她的酒瓶,制止她繼續喝下去。
姚柔伊面頰绯紅,不知是酒精,還是冷風的傑作,她就這麼與他對視。
倔強,不屈,難言,委屈,她的眼神裡有很多情緒,卻沒有心虛或悔恨。
“行,行,你牛。”顧閻把酒瓶遞回去。
他的表白未能讓她打開心扉,說不挫敗是假的,顧閻自己不再喝酒,而是抽出一根煙點燃。
他還記得那晚在寝室樓下,抽煙被她發現時的尴尬,可現在,他就這麼靜靜地在她面前抽煙,不做任何掩飾。
草原上的夜風越來越大,姚柔伊緊了緊身上的沖鋒衣,見顧閻身上還是短袖衫,“冷嗎?”
“廢話。”顧閻的回話又冷又硬。
姚柔伊作勢要把身上的沖鋒衣脫下來給他披上,顧閻立即制止:“穿好,别凍着,我沒事,氣得直冒火。”
“對不起。”姚柔伊低頭,聲音很輕,輕到脫口便被風卷走。
“剛才不是很沉浸嗎?怎麼突然就出爾反爾了?”顧閻拿着煙的手彈了下,煙灰随風飄走,他眯着眼,打量她,似乎想看進她心裡,“你們女人都這麼善變嗎?”
“就是覺得沒到時候。”
“什麼時候才算時候,你真是那種封建姑娘嗎,該不會演着演着自己當真了?”對于顧閻而言,興之所至便是最好的時候。
“不是我不想,就是沒到時候。”姚柔伊低聲重複,不知道是想說服顧閻,還是說服自己的心。
顧閻勾起她的下巴,把她的臉轉過來,讓她的視線隻能落在自己臉上。
“給個準話,你的時候到底是什麼時候?”
姚柔伊擡眼,似是下定決心,她快速湊近他,險些撞上他的煙,顧閻後仰,把嘴上的煙拿下,防止傷到她,姚柔伊眼疾手快搶走他手裡燃了一半的煙,放入口中,猛吸一口。
她繼續靠近,在鼻尖離他三厘米的地方停住,将煙圈緩緩吐出,一字一句說的很笃定:“當你非我不可的時候。”
一陣狂風呼嘯而過,頭頂的吊燈劇烈搖晃起來,光線驟亂,恰似此刻的顧閻,心旌搖蕩,久久難安。
他想,這是他們認識這麼久以來,她最美的一幕。
“好,我很期待那天。”
“我也很期待。”姚柔伊将煙重新放回他的口中。
他們心知肚明,這一天不在于他,而在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