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弘遠扭身系安全帶，“我看着什麼都想吃，就讓治宇給我都買了點兒，”他低頭一晃，滿當的兩袋吃食裡，他的小餅孤零零地堆在面上，心中登時升起一種孩兒大了不由娘的惆怅。他發出兩聲有點幹澀的苦笑，“暖得很，心頭暖得很。”

陳治宇端詳着他的後腦勺，安慰道：“你不是說這兒的早餐吃不慣麼，回去陪你吃炒肝兒，”

“嘿！”周弘遠歪過頭，豁然開朗起來，“那敢請好！還是得去包子鋪那家，他家味兒才正宗，肝跟腸給得又多，那湯汁再拿肉包一蘸，哎喲我，甭提了！哎，林哥你去過帝都麼......”

陳治宇歎了口氣，轉向何嘉琳，“嘉琳姐，裡邊兒有蛋撻和一些蛋糕，想吃什麼自己拿。”

何嘉琳快速搖了搖頭，擺手道：“不用不用，今早吃得都超标準了，再吃甜食指定長胖，我們這種奔四的女人本來新陳代謝就差。弘遠！我說你也是，少吃點吧！”

周弘遠撕開了手中吃食的包裝，咂巴了兩口，一臉嫌棄的看着包裝，“馬仔皇...這不就是沙琪瑪嗎？”

沙琪瑪。靠在座椅靠背裡的陳治宇目光不動聲色地越過後車廂，定定看着那塊馬仔皇。

“不好吃，黑糖口味...怪不得，齁甜，林哥你吃沙琪瑪嗎？這太甜了......”

太甜了。林哥從他手中接了過去，而陳治宇的視線卻定住不動了，他的眼睛裡仿佛閃着深邃的微光，從瞳孔望進去才發現他的意識已經遊走，回到了晚會收工與王英翕駕車返回城裡的那一幕。

那一幕裡，汽車尾燈猶如燈火長龍，明明滅滅地映照在擋風玻璃上。陳治宇點擊了導航裡的反饋意見，目光向下掃到擱在中央扶手上的一盒沙琪瑪，才感覺到身旁的人似乎安靜得有一小會兒了。

他偏頭看去，王英翕的頭靠着椅頭枕，微微張着嘴睡着了。她手裡還握着半個沒吃完的沙琪瑪，陳治宇覺得好笑，吃着東西都能睡着，得是有多困啊。于是他頗有興緻的俯身向前，一隻手墊着方向盤撐住頭，将放肆的目光投射了過去。

那年匆匆兩面，記憶中的模樣十之有七是由他虛幻意識描繪而來，如此高概率出現記憶偏差的畫面，他卻能做出精确比較。她比那年白了些，是南方水土孕育出來的那種白淨。也比那年瘦了，略微放松的下巴也凸顯着清晰的下颚線。

而再細節的地方他當時就沒瞧見，索性将這一幕刻入眼。她的眉毛柔軟修長，眉峰挑起一個悠然的弧度。閉攏的眼睛勾出月牙兒的形狀。鼻子— —

王英翕身體在座椅裡小幅度的動了下。陳治宇唰地扭頭撤回視線，看着前方水洩不通的車流，輕顫着呼出一口綿長的氣。而王英翕隻是調整了一個更舒适放松的姿勢，随即又陷入到了更深的睡眠中。呼吸聲輕微均勻的響起，陳治宇才緩緩扭頭看去。

剛才還朝着窗邊的側頰這下都面朝了過來，隻有劉海蓋住了半邊額頭。陳治宇被打斷的思緒并沒有銜接上去或者從頭再來，他的目光被别的東西吸引住了。

他的喉結用力的滾動了一下，兩次三番後才鼓足勇氣，擡起手伸向她那淡紅色的唇際，卻是在嘴角就停下了，并沒有觸碰上去，而是很輕的撚起了什麼。這麼一個微小的動作，好似耗盡了他所有氣力，他看着手指上黏着的一小點，認出那是沙琪瑪的碎屑，仍盯得出了神。幾秒後，他鬼使神差的擡指送進了唇裡。

好甜啊。感官體驗冒出來的一瞬間，陳治宇倏地看向王英翕。她的睡顔依舊安靜平和，呼吸勻又輕柔，陳治宇繃緊的神經慢慢松弛下來，目光不可控落回那一處，視覺加持下他恍惚覺得甜蜜分子在這狹窄的封閉車廂炸開了！太甜了！

迅速湧上的甜膩将他烘得暖洋洋的，缺氧或是沉醉了似的，他呼出的氣息灼熱、全身血液都滾燙了起來。這種甜膩除開浪漫主義文學的描述外，在化學上有個專業的名詞，費洛蒙。陳治宇不是懵懂無知的毛頭小屁孩，青春期至此的十來年他已經能很好的掌控這類反應，卻是頭一次如此具象的領會到了這種感官之外的第六感。

這一刻，他又像是個毛頭小子那般不知所措。他稀裡糊塗的降下車窗，冷空氣啪地拍過他臉龐，車廂裡的甜膩分子被擠出去的同時他重新掌控心神，又因為憂心身旁人受涼，很快的關上了車窗。

猶豫半天他才敢轉過頭去确認，而那一眼果不其然又惹得全身血液開始叫嚣，他無奈地抓了把頭發，目光滑落到那盒沙琪瑪上......

“— —太甜了，是吧？”周弘遠跟林哥求證着。

“四有點，我們平時都吃原味的哦。”

陳治宇從後邊隐蔽的撤開視線，身體輕輕靠回座椅背，轉眸看向了窗外。極具葡式懷舊風的街道不斷向後駛去，也不知道是看到了什麼，他搭在扶手上的手擡起來，用大拇指撐住了他的下巴，就像是借由這個動作掩住他上揚的嘴角一樣。

但，好像又不是，因為緊跟着，他曲起食指，用指節描摹起了自己的唇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