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裡,王英翕手忙腳亂地把他的毛衣領立起來,拉鍊拉到最頂,左右檢查他的口罩有沒有挂好、遮擋嚴實,然後才用老媽子操心的語氣問:“怎麼樣?沒人看到吧?沒人認出你吧?”
陳治宇口罩下的嘴唇不知道是咧到了什麼程度,連帶着眉眼都笑彎了。在如此保護偶像隐私、守護偶像名聲的嚴肅時刻,王英翕惱得往他肚子上薅了一拳,“笑什麼!問你呢?”
陳治宇低頭望着她,笑說:“沒有。我是笑你這着急勁兒,讓我有種偷摸着跟人來開房的錯覺。”
王英翕沒好氣地推開他,“慎言!嚴格意義來界定應該叫住宿好麼,而且我又不像你,住酒店的經驗之多,已經練就得跟誰住宿都行,都波瀾不驚了。”話語剛落,電梯到達5層,王英翕邁着步子,率先出來探路了。
陳治宇隐約聽出點弦外之音,邁步跟在她後邊兒,“慎言,我可沒跟别人開過,住過宿,啊,有時會跟遠哥住套房。”
王英翕沒理他,尋到房間刷了卡進去。按下燈源,一眼瞧到頭的房間讓她呆了一下,怎麼跟圖片介紹的不一樣啊。她疾步走進去瞧了一圈,大約五十平的房間放了一張大床、一張貴妃椅、對坐的休閑茶幾,那隔間的門呢?
“這......這也不是套房啊?”王英翕又倒回來,不死心地開了洗漱兩邊的玻璃門,震驚地說:“這套哪兒了啊?套的衛生間麼?”
陳治宇相較就平靜多了,抱手靠着牆,“沒套,這就是個單人間。”
王英翕氣沖沖地撥了前台電話過去,還是剛才那個大姐,方言濃重地說:“套間沒有了啊,您一個人,就給您換了景觀的浴缸房,您說當時說好來着。”
王英翕噎了一下,認命地挂了電話。兩人隔在大床的一頭一尾,一人坐着一人站着,中央空調嗡嗡運作的響聲擾動着她的思考,好半響後,她開口:“你住,我— —”
我去附近酒店再開一間。但她沒能說完,因為同一時刻,陳治宇說:“我睡沙發,你介意嗎?”
“不,”不介意嗎?王英翕直着擺手,這讓她看起來沒半點未出閣女生的矜持,“不不不,”老天,怎麼會是問她介不介意呢?你介不介意才是重點啊!偶像!“我睡沙發!”
陳治宇斜睨了她一眼,沒接話,徑直朝貴妃椅漫步走去。王英翕反應過來,拔腿搶占先機,剛要摸到沙發,陳治宇舒爽地往貴妃椅一仰卧,還是晚了一步。
“這沙發不錯,正合适我。”個屁,他的小腿肚子以下還在半空懸着。但他心滿意足地拍拍沙發,坐起身來,不容王英翕反駁的指示說:“快去洗漱,早些休息吧,明早不是還有事兒麼。”
兩人前後腳洗了漱,躺在各自的卧具上,在暗夜湧動的微妙空氣中,才後知後覺的聯想到“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這麼個形容。陳治宇稍早一些,已翻身轉向椅背,為情急之下唐突的說辭感到後悔去了。而王英翕則是在“床這麼寬就算是兩人各睡一邊也得翻三四個身才能碰着”的妄想中震了一下,默默從床中間挪到床邊上,拉開沒有實質作用但有點心理作用的距離去了。
時針走過一個點,陳治宇從黑暗中緩緩睜開眼,無奈這老牌酒店太有遠瞻性,景觀的客房用的都是遮光性能極好的窗簾,以至于他睜眼閉眼都沒太大差别。而相距沒幾米的王英翕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沒有發出一點呼吸或是别的聲響,他的意識深處盡可能暗示安穩了,但,太安靜了。
他輕聲翻了個身,從窗簾縫隙終于看到一點透在地闆上的光亮。正調整着枕頭的角度,就聽到身後震動地闆的一聲“咚!”
“嘶......痛。”王英翕鼻音濃重地嘟囔了句,然後是窸窸窣窣的面料摩擦聲,最後是一聲倒在床上的“撲通。”
陳治宇盯着暗黑的空氣,用想象勾勒出一副畫面。摔...摔下床了?又安靜下來了。他猶豫了一下,掀開被子,光腳走了過去。靠着模糊的輪廓摸黑,腳趾先碰到了床框。潔白的床品在感知加持下恍惚清晰了些,陳治宇伸手撫在床邊順着往前去摸床頭燈,結果沒兩步手指就穿過了一團亂麻!
什麼東西!
“嘶!”王英翕冷吸了一口涼氣。
陳治宇利落再一步往前,腿已經挨到了床頭櫃,他伸手摸向牆壁,開關就在分寸之間!這時,一股力拉住了他的褲腿,他沒有帶換洗的衣物,今日的休閑褲是松緊帶的設計,那力不偏不倚拽着他腰間兩層布料,在他觸到開關按下的同時,往下一拉!
床頭照明啪的亮起,沒一瞬又熄滅,仿若靈光的一閃讓王英翕晃了下眼,緊跟着呼啦一聲風響,她就被撲倒了。而那确實也是陳治宇靈光閃過最快的反應。
陳治宇撲躺在王英翕身邊,一手墊在她脖間,一手蓋着她的眼。王英翕繃着身子仰躺在床上,手握着拳舉在胸前。兩人交錯的呼吸聲在沉黑的夜色中尤為清晰,順着耳旁穿透進彼此身體,讓兩人不約而同炸開一朵心花。
陳治宇的呼吸烘在她耳畔,王英翕不自在的挪了挪頭,冷不防就擦到了陳治宇的嘴唇,她躲了一下,賊喊捉賊地抓下他毫無遮擋必要的手,問:“你,你親我耳朵幹嘛?”
陳治宇頓了頓,反問她:“你扒我褲子幹嘛?”
“我不是故意的,你突然過來抓了我的頭發,我就順手一抓。”
“我,”他不想撒謊,轉而問道:“你剛剛摔下床了?”握着他手掌的那雙手蓦然緊了緊,她的呼吸似乎變得沉緩起來。
陳治宇耐心等了等,又要作罷的時候猝不及防聽到她幾不可聞地一聲倒氣,“我......”暗夜吞噬着恐懼,她握緊一隻手,顫栗的控訴起來,“青青姐被施暴不是偶然!那個老頭和傻子他們是有預謀的!”
陳治宇明顯怔了一下,才慢慢撈起她的肩,将她半摟進懷裡。
“我傍晚看到那個老頭了,他在街對面沖我笑,我,”她抑制不住的哭腔,說兩句話就發抖,“我先前還疑惑青青姐怎麼睡得那樣沉,被打成那樣都不知道,然後你今天提醒我,我才想起來,那個老頭先前給我倒了水。我,我接了沒喝,給青青姐喝了,那水裡肯定下了藥!然後他還說我出門買東西的時候沒關門,可是我真的有印象我順手關了門的!”
“沒事,”陳治宇輕拍着她肩頭,“沒事。”
王英翕抓着他的手掌蓋住眼,滑落的淚水浸濕了他的掌心,“怎麼辦?我要怎麼跟青青姐說?她要是承受不住打擊怎麼辦?警察那兒又怎麼辦?我要怎麼去證明給他們看?”
陳治宇全力将她擁入懷裡,“沒關系,沒關系,交給我,都交給我。”
“我,我剛剛夢到,那個老頭,他在夢裡對我笑,他笑我,是因為,下了藥的水原本是給我喝的,挨打的原本應該是我,而我,應該還不止挨打,”她每說一句就往陳治宇胸前拱近一點,最後松開了眼前的阻擋,隔着衣料把臉埋進了他的胸膛,手掌輕輕搭在兩旁。
她宛若一個虔誠的信徒,她淚流滿面,她說:“我,我好害怕。”
她終于說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