脊背傳來沉悶撞擊,許津風下意識回轉過身。
少女捂着頭,站在原地。
兩人離得極近。
近到他能看見少女鎖骨平直的頸窩邊,散着幾捋沒能紮進馬尾的烏黑碎發。
夏季晚風溫熱、幹燥,發絲勾着白皙脖頸,輕柔卷動。
許津風不動聲色往後拉開距離,垂下眼皮看着她,淡聲問道:“很疼嗎?”
少女頓住揉按額頭的動作,應是撞得疼了,黑眼珠子似蒙了層水光,但在觸到他目光時,卻是瞬間眉眼帶笑。
白皙面龐上,那雙清淩淩的大眼睛彎起來,在這昏暗的巷子裡,如同皎月生輝。
“沒關系的。”棠念捋了下被風吹亂的發絲,嗓音輕軟,沒有半點怪責的意思,反而帶着歉意,“你突然停下來,是我剛才說錯什麼了嗎?”
雖然她出發點是好的,認為隻要保持優越的學習,未來一定光明坦途,而人一旦懷揣希望和盼頭,在面對當下的痛苦時,也就不會那麼彷徨和難受。
但實際上對方聽到她的話,到底是什麼感受,有沒有受到安慰,她并不确定。
許津風嘴角扯出一抹冷嘲,想說把事物想象的過于美好,是天真。
但面對少女真誠清亮,且惴惴不安的眼睛,他到底沒把這話給說出來。
人單純一點,沒什麼不好。
這說明她生活簡單,被保護得很好。
許津風收回目光,轉身繼續往前走。
面對少年一如既往的沉默不言,棠念實在猜不透他的心思,隻接下來的一路,她沒敢再胡亂說話,跟着安靜下來。
路燈越來越暗,在經過最黑的那條巷子時,因為有了同伴,她并沒覺得害怕。
但身前少年卻特意放緩了腳步。
原本兩人稍錯落半步,成了并列走在一起。
巷子不算寬敞,左側還留有自行車通行的路,棠念手臂擺動間,不小心輕擦過對方的胳膊,男生皮膚堅硬,帶着比她體溫明顯更高的熱意。
她忙往右邊靠了靠,幾乎是要貼着牆。
許津風察覺到之後,沒說什麼,隻繼續放慢腳步,落在後頭。
等出了巷子,棠念回頭看了一眼,少年個高腿長,緩步間有點漫不經心的味道。
臉上沒什麼表情,眸光冷淡,隔着半米遠左右的距離。
像身後跟了個保镖。
就這麼一直保持到要分别時,棠念沒忍住再次回頭。
夜風輕柔地推動稀薄雲層,揭開了蒙住月亮的面紗。
銀霧般的月光灑下來,清澈溫靜。
許津風已經轉過身,推門要往院子裡走,過堂風迎面攪動,将他寬松的校服短袖吹得蕩起。
冷白昳麗的一張臉,眼尾狹長,深窄的雙眼皮,漆黑的眸子裡冰涼一片。
像極了寒山孤立的松枝間,經久不化的積雪。
但就是那抹化不開的清冷孑然,仿佛不帶任何感情,讓他看起來,有一種難以言說的脫俗氣質。
*
接下來的日子,棠念每天跟許津風一起去上學,再一起放學回來。
并且已經形成默契。
早間,清晨的陽光泛着淺金色的紅,她背着書包急匆匆下樓,就會看到許津風站在不遠處路口的銀杏樹下。
九月份的銀杏樹,小扇子一樣的葉子還是青翠的,密密堆疊,形成一把巨大的綠絨傘。
棠念加快腳步跑到樹蔭下,嘴裡叼着袋沒來得及喝的牛奶,手裡另一袋遞給許津風,然後再從書包裡拿出便當盒,一并給他。
孟秋潔向來注重她的飲食健康,基本不會買冷凍品,早餐除了備些玉米芋頭面條之類簡單方便的,其它都是有空了提前親手做好的,比如各種雜糧饅頭、扁肉餃子、雞蛋餅、小包子、飯團等等。
每天換着花樣來,不僅用料紮實,口味更是比外面的還要更香更好吃。
隻要嘗過孟秋潔手藝的,都是贊不絕口,說她隻要開店,絕對生意紅火。
孟秋潔每回笑呵呵接話,等以後退休閑不住,的确是個不錯的選擇。
而自從上次答應棠念多做一份早餐,花樣弄得更多了。
面對每次遞來都滿滿當當的便當盒,許津風沉默接受,等還給棠念洗淨的飯盒時,裡面總會裝些她沒吃過的進口零食。
不用問也知道,肯定跟最初給她的巧克力一樣貴。
收了兩次後,棠念開始婉拒,找了個吃多零食對身體不好的蹩腳理由。
許津風果然沒再往便當盒裡放零食,但過了大概一周,給了她幾瓶像藥一樣的東西。
瓶身上全是英文,專業名詞看得棠念似懂非懂,一頭霧水。
等她回去上網查了查,才知道這東西叫魚油,吃了對身體好。
棠念:“……”
孟秋潔總說讀書很辛苦,會給她買些鈣片、維生素、還有些口服液之類的,但這些東西都不貴,幾十塊、百來塊的,對比她在網上查到的手裡這一瓶魚油就要四五百,三瓶得一千多,簡直天價。
棠念不安地向孟秋潔尋求意見,孟秋潔思索了一會,倒是勸她放寬心,當做朋友之間互贈禮物,坦然接受就好。
“那孩子以前生活在大城市,消費水平跟咱們自然不同,他平常花個一千塊,可能就相當于我們花幾十一百,”孟秋潔說着笑起來,“見識也比你媽多,我都不知道還有魚油這東西,看你查出來的介紹,似乎對大腦很不錯,适合你,當然我們也要記住這份好,以後有什麼都給他捎一份,對了,他剛轉學過來,你能幫他就多幫點,看周末跟假期,能不能給他補補課。”
本來還在認真聽着的棠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