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未來,她或許要聽這個聲音聽很多年。
魚冬禧随着秋綏的步調緩緩向前走,那些聲音被她落在身後,漸漸聽不到,秋綏放下手,再睜開眼時,魚冬禧已經來到了人間。
死後,仍活着的人就看不到他們了,秋綏搭着一把紅色的惹人注意的傘,魚冬禧手裡抱着一隻兇巴巴的肥黑狗,這麼奇怪的組合,竟然沒有任何人注意到自己。
無非兩種可能,第一,這裡是個包容性很強的地方,魚冬禧在哈城生活了這麼多年,她清楚這裡雖然民風開放也不至于這麼開放。
第二,那就是其他人都看不到自己。
這就是最終答案了吧。
“去冰城,九韋大道街。”這個地點實在是過于準确了,秋綏實在想不到魚冬禧和這個地方會有什麼聯系。
但是,這不重要了。
秋綏輕聲念了句咒語,兩人一狗就來到了冰城,哈城和冰城離了十萬八千裡遠,要不說死了也有好處呢,死了以後,能省下一筆路費啊。
九韋大道街,算上這次,魚冬禧一共來過兩次,一次是這次,還有一次,就是在小初的幻想空間中。
“為什麼會想來到這裡?”
“因為我想驗證一些事情。”
魚冬禧将小黑狗抱在懷裡,目标明确地朝着一個方向走去,秋綏跟着魚冬禧,在他的記憶中,魚冬禧壓根就沒來過冰城。
在一家年代久遠、現已經被設置為景點的書店前,魚冬禧停下腳步,這裡和她在幻想空間中看到的書店,其實已經不太像了。
但是大緻還是一樣的。
最主要的是,魚冬禧現在的眼神很好,她看到了書店正中央擺着一副畫像框,框中正是她認識的老鐘。
魚冬禧旁若無人地走進書店,當然了,除非是鬼,或者天生具備陰陽眼的人,不然也看不到魚冬禧。在書店的中央擺着畫框,上面是對書店創始人老鐘的詳細介紹,其中還寫了一段曆史,當年這家書店陷入到經營危機中,為了拯救搖搖欲墜的書店,老鐘推出盲盒式賣書,這種近乎天才的營銷方式,竟然是在幾十年前被提出來的。
魚冬禧忽然想到了她第一次來到書店時,宋可對自己要說卻沒說完的故事,或許就是這個故事吧。
魚冬禧看着緊閉的休息室,回頭對秋綏道:“我要進去。”
秋綏拎着魚冬禧的衛衣帽子,二人一狗穿牆而入。
“你怎麼會的這麼多?”
“死的久了,自然就什麼都會了。”
魚冬禧:“切……說的跟你死了幾百年一樣。”
少叙閑言,魚冬禧記得,在借閱室書架上的第一排第三行左數第四本叫《本草綱目》的書上,有一副畫像,魚冬禧找到這本書,打開到第72頁,果然在這一頁,有一副畫像,畫像上的女人,依舊笑得溫柔可人。
“秋綏,如果有一個人,突然之間被所有人遺忘,隻剩你自己記得,你該怎麼證明這個人确确實實的存在過呢?”魚冬禧摸着這副畫像,問。
“我會竭盡全力尋找這個人曾存在過的證據。”
“要不然怎麼說你是學霸呢,用詞都這麼準确。”魚冬禧忽然笑了笑,雖然語氣是開玩笑的,可是聽着卻有幾分心酸,魚冬禧舉起手裡的畫像,“你看,這能不能算是一份證據?”
秋綏接過畫像,忽然,一陣強烈的熟悉感襲上心頭,隐隐約約間,他似乎看到一個蒙着眼睛的男人,朝自己吊兒郎當地笑了笑,道:“喂,秋綏,又要去哪裡找人啊?”
秋綏不相信這種莫名其妙的熟悉感是一種錯覺。
“算,怎麼不算?”秋綏抱起滑到魚冬禧腳邊的小狗,“走,我們一定能找到更多他存在的證據。”
“宋大全不在了。”魚冬禧喃喃低語,“秋綏,我隻知道,他姓宋,他是咱們隔壁部門的老大,他的眼睛被一塊紗蒙住……”
“好,他姓宋,是咱們隔壁部門的老大,眼睛被一塊紗蒙住,那我們就從姓宋的開始找,既然死了,那生死簿上也好,活人名冊上也罷,一定會有他的痕迹,一定能找到。”
“可是……為什麼會所有人都突然忘記他?”魚冬禧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
“冬禧,”秋綏扳過魚冬禧的腦袋,看着魚冬禧的眼睛,輕聲哄道,“别着急,告訴我,在這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麼?”
魚冬禧吸吸鼻子,撿重點将前言再叙了一遍。
魚冬禧的思維現在有點混亂,有些講述聽起來也不太合邏輯,秋綏聽的很認真,在最後,魚冬禧提出了一個問題:“為什麼我聯系不上度哥了?”
其實在從幻想空間出來以後,魚冬禧試圖聯系過度哥,但她發現,自己壓根就聯系不上對方。
“系統隻有在幻想空間開啟時,才能和搭檔取得聯系,現在你已經從幻想空間離開,你和系統之間的聯系自然也就斷開了。”
魚冬禧沉思片刻,忽然沉聲問道:“秋綏,你相信我說的話嗎?”
“我信。”
“為什麼?說實話,這個故事連我自己聽着都扯,就很像那種為了引起父母注意,故意在自己身上編造一些恐怖經曆的那種愛撒謊的小孩兒一樣……”
“冬禧,你不是愛撒謊的小孩兒,我也不是不管孩子的父母,我信你,隻是因為我相信你,沒有任何原因,就這麼簡單,就像你喜歡芒果一樣,你隻是單純地喜歡吃芒果,不需要任何理由。”秋綏的聲音很溫柔,溫柔到小黑堅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秋綏絕對被人奪舍了。
魚冬禧不想哭的,她保證。
魚冬禧擦了擦眼淚,她本來不委屈的,可是和秋綏說完以後,那些不委屈的事情也變得讓她委屈到想哭。
所以,都怪秋綏。
秋綏用拇指輕輕抹去魚冬禧眼角的淚,道:“我陪你找到他。”
“找到他以後,我一定要揍他,他死定了。”魚冬禧的聲音有些沙啞,她不希望自己英明神武的形象因為幾滴眼淚就毀掉,但是沒關系,對方是秋綏,兩人互相見過彼此太多的不堪,在對方面前早就沒有丢臉這一說。
“好,我幫你揍他。”
既然能在地府任職,那麼第一個條件就是已經死了。
秋綏将前後近百年的死人簿子翻了一遍,尤其是姓宋的,壓根就沒有符合要求的。這個人真的就如同憑空消失了一般,死人簿子上沒有,相對應的活人簿子上就更不可能有了,他能留下的唯一印記,大概就是因為某些緣分而出現在他人的生平記錄之中。
秋綏看着魚冬禧,兩人已經很久沒有這麼心平氣和地待在一起了。
從親密無間的朋友,到彼此愛慕的戀人,這條路,倆人走了十多年,最後卻還是分道揚镳了。
但是,十多年的朝夕相處,讓彼此形成的默契,早就刻在骨血之中,它形成了一道屏障,将二人與他人隔離開,這個小小的世界,隻有他們,任何人都無法逾越這道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