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起身感到腹部疼痛,梁權沒有在意,熬夜喝酒應酬,是個人都會受不了,他早就适應了身體的各種小毛病,穿好西裝後還朝鏡子露出滿意的笑。
痛感如往常一樣在下樓後得到緩解,開車去往公司,想着待會該怎麼應付他那讨人厭的老爹。
公司衆人見到梁權後規矩地打招呼,梁權笑着回應,知道那些在自己面前低頭謙卑的人背地裡罵自己最很,梁權扯起嘴角,不知道他們得知自己同他們一起痛罵“梁權是不要臉私生子”後會是什麼感受。
穿過長長的走廊,低頭看向自己打理整齊的領結,笑着擡手将其從西服外套中扯出一點,整個人瞬間從值得信賴的職場人士變成被迫接受家業的纨绔子弟。
可惜他沒有家業,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為他那惹人憐愛的弟弟鋪路,隻是這些年積累的人脈真的會輸給祖輩留下的遺産嗎?梁權不知道,但他期待結果。
沒有敲門直接走進,入眼就是那個對他橫眉冷對數年但此刻拉着一個病弱男孩笑得如沐春風的父親,梁權沒有傷心,私生子罷了,他難道還想要所謂父愛?可笑至極!
“大哥,你進來怎麼不敲門?”
梁凡眉頭輕皺但眼神清澈,像是當真好奇梁權為何沒有敲門,而非責怪他突然闖入打破了他父子二人的溫馨交流,梁權看着他,就這樣生出厭惡,一個人是要活得多好,才可以二十多歲還和孩童一般天真?
梁權不屑地咬牙,旋即笑得柔和,扯下領帶在手中把玩,挑釁般看向他那褶皺裡寫滿厭惡的父親:
“這些年喝酒交際把腦子搞壞了,父親應該不會計較我偶爾發昏做些逾矩的事吧?”
梁世昌冷笑:
“交際?你還有臉說這種話?昨天晚上跟趙總的會談我是出于信任才交由你負責,結果你呢?把人帶到酒吧?趙總三代從商,所見所聞都是鑲金戴玉,你帶人去犄角旮旯的小酒館?”
梁權故作不解:
“父親您不是說要投其所好嘛,據我了解,那趙總喜歡小男孩,酒廳裡多的是願意獻身的男孩……”
“胡說八道!”
梁世昌生氣地狠狠拍桌,喘着粗氣對梁權怒目圓瞪,又突然想起自家小兒子還站在旁邊,收拾好負面情緒滿臉心疼地面向梁凡:
“不要聽你大哥亂說。”
“小男孩……”
梁凡奇怪地想要問些什麼,梁世昌緊張地準備打斷,但梁權先一步開口:
“父親要是準備拿我去做交易可就失算了,畢竟我可不是什麼嬌弱的小男孩,倒是弟弟……”
梁權低頭淺笑,在梁世昌發怒前後退出門,關門前朝他那不知是天真還是癡傻的同父異母的弟弟點頭微笑,梁凡懵懂地回應,被梁世昌擋住視線。
低頭看向自己領口,打量一身規矩地西裝,單手解開口子,推門走進自己辦公司,先将西裝外套扔在一邊,再把自己扔進沙發,覺得今天會是晦氣的一天。
走到辦公桌前拉開抽屜,母親的照片赫然映入眼簾,嘴角的微笑失去最開始的嘲諷,眼中開始泛起一絲柔情,擡手撫摸照片中母親尚且明媚的眼眸,隻覺得苦澀。
自己二十一歲改名梁權,用的一直是私生子的身份,甚至這樣的身份别人也覺得他能被認可也算是榮幸,畢竟當年若非梁凡被人綁架,他或許隻能是普通城鎮的平凡小人。
梁權讨厭私生子的說法,他私以為梁凡才是真正的私生子,當年梁世昌跟自己母親談婚論嫁之時梁凡母親估計還不曾見過梁世昌。
隻是到底還是差個法律認可,梁世昌抛棄自己從校服一路陪伴的愛人,轉身跟一個能助他仕途高升的女子成婚,母親捏着做好的婚禮請柬,看着上面自己跟梁世昌的照片,站在門外等待梁世昌和另一個女人婚禮終場。
聽母親說梁世昌看見了她,但眼神閃躲不敢說話,母親将早就揉碎的請柬丢進垃圾桶,離開自小生長的溫潤水鄉,去了人迹罕至的西北地區,以最充盈的愛意将兒子撫養至十六歲,然後死于癌症。
“沒能給你一個完整的家庭……”
病床上臉色蒼白的母親眼含淚水愧疚地看着樣貌出衆但性格淡漠的兒子,她覺得愧疚,或許一開始就不該生下他,害他被嘲笑,害他從不敢談起家庭。
那時還叫方易之的梁權搖頭擡手覆蓋母親的雙眼,看着從她被子延伸至四面八方的管子搖頭:
“我擁有世界上最完整的家庭,物質和感情都沒有差,那個男人……或許就是他的缺席才讓我感受到現在的滿足,或許他的加入隻會讓我難受。”
那時候的梁權隻是想安慰母親,但沒想到一語成谶。
母親離開了,在跟他道歉的那個晚上,醫生忙碌着,方易之坐在空蕩蕩的病床前不知所措,但習慣性的冷臉落在旁人眼中成了對母親生命的漠視,他聽見有人指責,于是試圖流淚。
眼淚大顆落下,旁邊的護士和其他家屬開始心疼,但方易之覺得自己虛僞,他當然希望母親長久陪在自己身旁,但如果是痛到整晚睡不着的母親,或許死亡對她是一種救贖……這是方易之的想法。
十六歲已經可以工作,考慮到學業,最終還是選擇在附近一家婚慶公司做兼職,時間自由,薪水尚可,隻是他的表情總讓經理不滿意,于是方易之照着鏡子練習微笑,強迫自己跟來往賓客聊天,半個月就變成服務行業管理者最喜歡的模樣——油嘴滑舌。
時間很快至大學,梁權的志願填在了母親的故鄉,走在公園看樹木掩蓋樓閣水榭,一不小心撞到了人。
有東西掉落在地,梁權低頭,看到精緻的銀簪,彎腰撿起,遞給将頭發撩直耳後準備彎腰的女士:
“江南好風景,金陵帝王州,我見識淺薄,午後河畔,叨擾了女士的雅興。”
看樣子三十來歲的女人穿着旗袍挽着精緻的發髻,真如書中描寫的江南女子般,梁權沒由來想到自己母親,她也曾這般走過煙柳樹下,為旁人所驚豔吧,可惜……
女人接過銀钗,手如柔荑,而不是像自己母親那般粗糙,方易之感慨,但沒想到自己會跟這個女人産生聯系。
“夫人原來在這裡。”
方易之擡頭看到穿着筆挺西裝的男人,那時的梁世昌中年發福還不嚴重,和旗袍女子站在一起身形般配眼神甜蜜,真給人一種戲劇中的才子佳人的感覺。
再次見到女人是在三年後,當年娉娉袅袅的江南女子臉色憔悴,人頭攢動的學校食堂,她拉着方易之的手,淚珠大顆落下:
“怎麼多年讓你受苦了,當初見到你的時候就覺得格外親切,沒想到你是世昌的孩子,你願不願意跟我回家,你父親他也很想你……”
方易之不願意,但有些事由不得他,女人名叫顧江冉,顧氏集團獨女,那個當年讓梁世昌抛妻棄子的高門之女,她想讓方易之姓梁,就由不得方易之随母姓。
改名遷戶口,剛開始方易之還試圖反抗,但無能為力的滋味嘗夠了,人也就麻木了,看着身份證上梁權這個陌生的名字,看司機将自己帶到豪華莊園,看自己被當成少爺伺候,然後某天放學上班路上被麻袋套走。
“原來你才是梁世昌的親兒子?合着我們之前大費周章綁錯了了人?我就說嘛,那種呆呆傻傻的小屁孩怎麼可能是梁世昌跟顧江冉這兩狠角色的兒子……”
梁權不說話,冷靜地觀察周圍環境,看樣子是廢棄工廠,鐵質大門鏽迹斑斑,從門縫可以看到荒草叢生的泥土地,看樣子離市區很遠。
綁架自己的有三人,刀疤臉大塊頭,硬碰硬自己弄不過,聽他們講話,綁架自己大概是因為梁世昌兒子這一身份。
他就說好好的梁世昌跟顧江冉為什麼要承認他的身份,原來想要營造自己才是兩人親兒子的錯覺,好讓綁匪放開他們的寶貝兒子梁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