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吹來夏末的涼意，夾雜着農村特有的田泥芬芳。周雨和夏子明談話後各自回家了。

時間過得很快。這天，周彪告訴周雨，新房裝修好了。在周雨收拾行囊準備搬家的時候，她接到了夏子明的電話。

“周雨。你今天搬家？”

“對啊，你怎麼知道的？”

“猜的。我今早在你家胡同口看到你爸在搬東西。”

“厲害啊，夏老闆。說實話，你是不是有點舍不得我啊？”

“切，别臭美，我巴不得你快點走。”

“周雨……”夏子明開始吞吞吐吐，“其實三年級的時候，我才意識到你是個女孩……”

突如其來的剖白，讓周雨靜下心來。好奇的種子在她心裡發了芽，周雨舉着聽筒，慢慢等着。

“一開始，我覺得心裡挺别扭。總覺得不該跟你像以前一樣。可是咱們這麼多年兄弟來兄弟去，一時半會兒讓我去變，我變不了。可我也沒法拿你當真兄弟了。所以，你要知道，其實從那時起，我一直都讓着你。不是我真的比不過你。”

夏子明看不到，此時周雨眼底飄出一抹精光，神色卻暗淡了。

“可是，你跟我說你要搬走，要轉學了。我……我不知道在新的環境裡，會不會有人還能像我這樣護着你。所以，你能保護好自己吧？”

周雨不知怎的，鼻頭忽然一酸。說好的做個沒心沒肺的孩子。搬家不過揮一揮衣袖，不帶走同興村的一片雲彩。

可到現在周雨才發現，她根本就沒做好離開的準備。她覺得自己隻是要遠行，并沒意識到，可能未來的夏天會變得再不一樣。

“聽我的，把頭發養長，當個真正的女孩吧。别讓不認識的男孩弄髒你的衣服。不要讓别的男孩随便碰你……我從沒看過你穿裙子，說句不好意思的，我挺遺憾的。”

說到這，夏子明有些哽咽。“還有……”夏子明在電話旁深吸了口氣，“其實，我總能看得出來你沒穿内衣。雖說你胸前沒有半兩肉……男孩露胸和女孩露胸是不一樣的，你以後記得給自己買個海綿内衣穿上……”

啪！“嘟……嘟……嘟……”周雨挂斷了電話。

電話那頭的夏子明歎了口氣：總算說出去了。看樣子是聽進去了吧。

周雨感到胸口一陣翻江倒海。她趕緊跑到梳妝鏡前瞄了瞄，第一次發現胸口兩塊色差。羞愧的紅爬上臉頰。

周雨轉身對着正在打包的母親大叫一聲：“林清蓮！你怎麼養的女兒！ ”

是啊，女孩子，到了發育的年紀，什麼時候穿護胸内衣，當媽的應該最敏感了。可是林清蓮顯然并不是個細心的媽媽。

周雨趁着搬家的興奮跟母親一通抱怨。最後母女二人一緻商定，今天要先去個商場，買齊一個女孩該有的東西：内衣，裙子，水晶鞋。

母女外出采購一番後匆匆忙忙回了家。雖然是大采購，周雨卻有一種出門做賊的感覺。夜裡，周雨偷偷拿出自己瞎選的連衣裙，穿到了身上。對着鏡子，做了一番廣告女星常做的動作。

“噫～不倫不類的。”周雨對自己的新形象感到不适。她在鏡中轉來轉去，發現自己的身材，前後都一樣。她把裙子繞着身體轉了一圈。胸背竟然看不出任何凹凸不同。

纖瘦的脖子上還頂着一頭齊耳短發。她看慣了自己中性的打扮。突然換裝，心裡怎麼都是别别扭扭的。

無奈，周雨脫下裙子，換上了以往的短褲短t恤，指着鏡子裡的自己說道：“夏子明，你就是個滾蛋！”

周彪搬到新家果然給周雨買了一輛山地車。雖然說新房距離新學校不過 2 公裡，走路出勤足可以，可是周雨還是選擇用更拉風的騎車來上下學。

開學這天周雨穿了件十分寬松的 t 恤，配寬松的牛仔長褲。天氣實在太熱了，她很後悔聽夏子明的話穿了海綿内衣，甚至還留起了長發。

時間太短，她頭發長得慢，現在也不過是堪堪擋住眼睛的長度。

現在的周雨，留着半短不長的頭發，穿着寬松的上衣、牛仔長褲，□□坐着晃眼的白色山地車。她每蹬一步車子，便會用下唇兜一口涼氣将擋眼的劉海吹走。

一套行徑下來，凡是過路看來的，心裡都明白：這“小子”不是好人。

沒錯，新生報到那天，一進校門，周雨就被學校領導攔住了。

領導斜睨着周雨道：“沒穿校服？”

周雨跨在山地車上，單腳着地道：“新初一的，沒有校服。”

領導立起眼睛怒道：“怎麼會沒有校服？！新生報到單上不是寫着穿小學的校服來初中嗎？”

周雨皺了皺眉回道：“我們小學沒有校服。”

領導老師明顯要發作了。周雨感受到了對面老師地崩山搖般的氣勢。她迅速理解到了誤會的硍節兒。

作為小學常年的三好生，周雨馬上從自行車上下來。恭恭敬敬地站直身體，對校領導幹幹脆脆地說道：“報告老師！我不僅是新初一的新生還是從同興村小學來的轉校生！我在小學并沒有收到貴校發的入學通知書，請老師理解！今天如果領到校服，我一定每天都穿！”

周雨說完對着校領導規規矩矩地敬了個少先隊禮。

不知不覺，校門口聚集了不少入學新生。一個身肩紅绶帶的學長指揮着他們有序入校。他好奇地往周雨這邊望了望。

校領導一口怒氣沒發出來，轉而要求道：“把劉海掀起來。” 周雨照做了 。

領導上下将她打量了一翻，嘴角敏銳一抽，心道：這個小子保準是個惹事精！

“劉海太長了，回去理發。”

“老師。我想養長發，現在還紮不起來，能不能别讓我剪，您看這樣行嗎？” 周雨慌忙從臉上摸了一手汗，把劉海沾濕劃成了偏分。果然這樣就能看得出眉眼了。

“女孩才留長發呢，你一個大小夥子瞎臭美什麼。”

周雨扭了扭身子，心中暗流湧動，頭一次因為被誤認成男孩生出了一腔委屈。

“老師您仔細看，我就是女孩啊！不信你看……” 說着，周雨把内衣吊帶扯出了領口，拽到領導眼前。

“好好好，我知道了。”領導内心暗道現在的孩子都怎麼了？這屆學生奇葩真多。

執勤的學長背着身子一直在偷聽，此時他回頭望見了這位大大咧咧的學弟，哦不，恐怕是個學妹，忍俊不禁起來。

領導無奈擺擺手，讓周雨進門了。

周雨推車入校，低頭越過了一雙執勤的白色運動鞋。她心裡左右咀嚼着夏子明的話，仿佛剛知道自己以前是多麼的二百五。

唉，青春期的女孩啊，煩惱才剛剛到。

周雨把車推到了車棚。循着人群看了分班榜單。自己在 1 2 班。

新初一都是平行班。周雨的老師是個戴眼鏡的瘦高男人，仿佛年齡不太大的樣子。

“同學們。大家好！歡迎來到川州市實驗中學，我是你們的班主任老師，魏青松，你們可以叫我魏老師，也可以叫我老魏。我是一個平易近人的人，希望在将來的時間裡，咱們一起攜手并進，團結一心，努力構建一個和諧友愛樂學尚進的班集體……”

魏老師不啦不啦一頓狂侃，一上來的開場白脫稿講了足足半個多小時。從班級構想，校規校紀，再到初中特色等等等等。饒是周雨這樣的乖學生，也有些坐不住。

她本端端正正地坐着。想着牢記班主任第一天的所有教誨。直到最後，伴着一聲下課鈴。魏老師也進入了演講的尾聲。

“好了，我要講的就是這麼多，但你們需要知道的卻遠遠不止這些。同學們先短暫休息。其他的内容，我會繼續在開學後的班會課，帶着同學們一起再鞏固。大家拭目以待吧。”

周雨松了一口氣。課間回來。

魏老師做了新要求：“下面咱們來排一下新座位。同學們先按身高站到教室外面，然後個子矮的先進班選座位。個子高的後選，矮個子的可以優先坐在前面，記住這是唯一一次大家自己選座位哦。以後等我熟悉好了大家，就會根據同學們的行為、 性格和成績來安排座位……”

班主任一聲令下，同學們開始在樓道外排隊，自覺按照要求站好了高矮兩列，并按順序進班選位子。來自同一個學校的，大多都能湊成同桌。

周雨是農村校的轉學生，沒有認識的同學。加之她身高不矮，等到她選座位的時候，班裡已經星星兩兩的沒有幾個好位置了。她善意地選擇了一個後排的位子，同桌是一個長發梳辮子的女生。

這是一個三縱拼聯的最後一排，有左中右三個座位。先前的女生坐在了最左邊，周雨選擇了中間座位，故意隔開實在會顯得太不禮貌。還沒等她坐穩，一群八卦的眼神就迅速向她投來。

周雨感覺如芒刺背。那也沒辦法，她也不好開口解釋：她可不是一進班就想湊在美女身邊的淘氣小子！

周雨的凳子還沒坐穩，确切地說，她還沒和鄰桌的小姑娘對視一眼，旁邊另一個位置便坐下人了。

雖然周雨這邊迎着光，可自從右手邊坐了人，周雨感覺周遭光暗了一半，空氣更熱了。相比于周雨落座時的小心翼翼，這位男同學的落座簡直如猛虎遁地。他轉頭沖着周雨點了下下巴，以示友好。

周雨端直後背報以微笑。老魏果然又自顧自的白話了一段時間，甚至超時占用了課間。現在已經進入了大課間。

周雨有點想要去廁所。左邊的女生開始和過道旁邊的女生竊竊私語，而右邊的男同桌竟然點着腦袋呼呼大睡。果然最後一排出人才。

魏老師終于停罷。周雨可以去廁所了。她沒好意思打擾左邊聊得起勁的女生。畢竟廁所不在她那邊。

她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戳了兩下熟睡的男生，“不好意思，我能出去一下嗎，我要去廁所。男生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了一下周雨。行，一起。”

周雨也沒好意思再說話，畢竟同桌男生已經起身了。隻聽他頭也不回地對周雨說道： “樓内的廁所不給開，咱們得去樓外的。”

周雨好奇地看着前方比自己高一頭的男同桌，“你怎麼知道？”

“我去年在這上過學。”

“去年？你留級了？現在還允許留級？”

“你才留級了，我去年打籃球摔斷了腿，家人看我成績不好，給我辦了一年休學。”

“難為學長了，失敬失敬。”

忽的，男生伸出一條手臂搭在了周雨肩頭，口中響出一聲清脆的彈舌， “ 籃球打得怎麼樣？”

頭一次被不熟悉的男生勾肩搭背，周雨才意識到自己竟然如此膽小，她後背沁出一層冷汗，“不怎麼樣，嘿嘿。”

周雨突然想起了夏子明的話——不要讓别的男孩随便碰你。

諄諄教誨如響在耳。

臨近了，周雨小心地将男同桌的手臂擡了下去。

“我先去廁所了。你自便吧。”

“诶，你去哪裡？廁所在左邊，男左女右！”

周雨站住腳，緩緩轉身道：“我就是女的。”

一絲風吹過魏青年的臉頰。他眼睜睜地看着周雨進去了。

等周雨回到教室，她發現男同桌早已回到座位了。而且當周雨走進教室的時候，她明顯的感覺到了大家對她的議論。

周雨仔細檢查了一下自己，難道是自己太土了？暴露了自己來自農村的情況？同時那位男同桌也目測着周雨走回後排。

周雨：“勞駕學長讓我進去。”

男同桌：“别叫我學長，把我都叫老了……你真是女生？”

周雨：“如假包換。”

男同桌覺得有意思，“你叫什麼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