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下午,林清漣帶着周雨來到了一個商場——金斌商廈。
商場位于市中心,裡面熙熙攘攘擠滿了人。幾家首飾店錯落有緻地分布在一樓,吸引了不少顧客。母女二人順着人流兒擠進商場。在一樓,一家一家,一展台一展台地看、賞。
她們把營業中的飾品櫃子看了個遍。偶有兩三個看得上眼的,一問價格,動辄上萬,輕則大千。周雨有些不好意思開口,她沒花過這麼大數額的錢,第一次知道原來小巧的首飾都這麼貴。而看其他顧客大方選購的樣子,又覺得自己太小家子氣。
周雨想買個首飾,能夠和祁陽送的水晶項鍊配成套。當伴娘總不能隻有一個項鍊首飾,這未免太寒酸了。她可不想在祁陽面前掉價兒。
周雨左瞧右看,在流光溢彩的展示櫃前面伸長了脖子。她不錯眼珠地在每一個展示品上留下落影,又不敢把身體靠得太近。每次櫃姐親切地想和她交談,周雨都會害羞地躲出老遠。
她沒有一件女孩的首飾,連綁頭發的繩子都是拿母親的。沒有審美積澱,沒有佩戴經驗,此時的周雨就像第一次進大觀園的周姥姥。
周雨剛剛萌發的女性審美在心頭長了草。終于,她在一衆寶石飾品中相中了一對耳釘。
“這位小姐眼光真好,咱們這款鑽石耳釘淨度,顔色,切工都是最好的。就是小了點,但效果足夠閃,戴上顯大。光線照過來,能讓您在人群中最奪目來。來我幫您戴上感受一下......”
售貨員姐姐金口一開,甜言蜜語一頓狂紅亂炸,将周雨使勁築起的心牆敲開了縫,周雨腼腆地走近櫃台,在售貨員姐姐的幫助下戴上了耳釘。
鑽石很小,但是比林清漣戒指上的鹽粒子要大,起碼能堵上耳洞。
農村曾流行一個做法:誰家生了女兒,出生後三天内,拿消過毒的針頭紮穿耳垂。這樣留下的耳洞,不用帶耳棍,一輩子都不會長死。
周雨的耳洞就是出生後第三天紮的,反正疼不疼她也不記得了,對比現在動不動打完耳釘就會流膿過敏還最後長死的女孩們來說,簡直不要太幸福。周雨戴上了耳釘,高興地左擺右瞧。看着鏡子中的自己,看着耳垂上的鑽石粒子,美得像個小麻雀。
修長的脖子,丸子頭,碎發張揚地飛散在頭上。周雨的耳垂很小,沙礫大小的耳釘精巧地點綴在上面,讓女孩整個人都熠熠生輝。
林清漣:“這個好看,就買它吧,服務員,請問這副耳釘多少錢?” 櫃台姐姐迅速打量着周雨母女,覺得對方不像是能一擲千金的豪邁顧客。
“ 我們這幅耳釘是鑽石的,現在打折,原價 8000 ,打完八折, 6 千 4 。” 周雨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對耳釘能這麼貴。周雨長到十四五歲,第一次花這麼多錢,新初一買的自行車600,新手機 899,不過千已經是極限了,但是那些都是有功能的,非買不可的,而耳釘隻不過是個裝飾品,在周雨心中相當于可有可無,一個沒有用處的東西。
花這麼多錢,周雨很沒出息地認為,自己想買這種東西是不是犯了錯?她心髒開始怦怦跳,比起手機和自行車,很顯然,這幅耳釘帶給她的吸引力是更大的,這跟祁陽的項鍊無關,跟耳釘本身的作用無關,它就是單純的美,美到讓周雨心跳,心心念念,想要擁有,無論貴賤。
她小心地抿起嘴唇,強忍着焦急靜等着母親的發話,這個價錢合适嗎?母親會不會覺得不值?
櫃台姐姐: “ 這對兒是 5 分大小的,一對兒共 1 0 分,寓意也好,十分完美。 ”
林清漣:“好的,我們就買它了。 ” 周雨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這麼快就決定了?
林清漣:“你還有什麼想買的嗎?來都來了,要不再看看?”
周雨:“嗯嗯嗯!”周雨點頭如搗蒜。
櫃台姐姐:“您閨女本身長得清秀漂亮,帶什麼風格的首飾都好看,我們這還有别的産品,您要不要試試?我們這還有适合您的項鍊和耳釘,我看您氣質不凡,要是多點點綴,整個一樓就數您光彩奪目了。 ”
林清漣被櫃姐一頓誇,笑得合不攏嘴,“我家裡不缺這些東西,上歲數了 ,還打扮這麼漂亮累不累啊 ~ ”不等櫃姐繼續推銷,林清漣拉着周雨像兩隻天宮裡的仙娥,優雅地飄走了。
買完耳釘的周雨,乖巧地像個寶寶。她攙扶着母親的手臂,繼續逛。她還發現,買完東西的感覺就是不一樣,沒購物的時候,心裡扣扣索索,像是虧欠了所有商家。買完東西後,自己就跟給商場交了保證金,胸膛也挺起來了,走路都帶風。
母女二人走得自信滿滿,像是完成了一 項多麼光榮的任務。周雨聽母親的,耳釘就戴在耳朵上,沒有摘下來。有了耳釘的點綴,周雨感覺自己溜到哪裡都是焦點,偶然有顧客因她的驚鴻一瞥而駐足,周雨會無端生出一種自豪感。
周雨認為是鑽石給她披上了高貴的外衣,引人注目 ,讓人神馳,卻不知她渾身散發出的青春氣息才是讓周圍人回首側目的焦點。母女二人潇灑選購,周雨又買了一支精美的水晶手镯,二人滿興而歸。
祁友這邊,心跳得也正厲害。他一隻手提着兩瓶茅台,另一隻手提着一提中華煙,站在顧意大伯父家門口。手心裡的汗讓他的手指滑膩膩的,很不舒服。他艱難地咽了一下口水,喉結卡在了襯衣領子口。
顧意:“穿這麼多,你不熱嗎?扣子系這麼緊,一會兒别說不出話。”
祁友: “老婆,我現在想發抖,肢端冰涼,待會兒,我會不會抽過去?”臨門一腳了,祁友能不能完成人生第一大事就在今天,他竟然有些怯場。
顧意震驚地躲遠了一丈,“你不會有癫痫吧?” 祁友仰頭向劉海處吹了口氣,頭發紋絲不動。祁警官那頭空氣劉海足足噴了半瓶發膠。他沉下肩頭,呼出了一口氣,擡腳邁步走進了顧覃家。
今天是祁友見顧意家長的日子。顧覃一家是顧意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大伯父和大伯母在顧意心中就是有血緣的繼父繼母一般。
顧意推開門,迎面撞見了一副門童打扮的顧覃,他穿着一件和祁友差不多樣式的襯衣,有點小孩裝大人的感覺,沒有打領帶,但扣子和祁友一樣,系到了最上面一顆,襯衣下擺自然錘着,沒有像祁友那樣紮在西褲裡。顧覃擺出了一臉職業假笑,迎着姐姐和未來姐夫。
“姐姐,姐夫來了。”顧覃客套話說起來像個乖巧的小結巴。
“姐夫來都來了,還帶什麼東西啊。快進來,請坐請坐。姐,你還換啥鞋啊,有了對象咋還變得見外了呢。姐夫這裡有拖鞋...... ” 顧覃蹲下身把客用拖鞋親手遞給了祁友。祁友親切地和顧覃握手、拍肩,趁機把汗水抹在了顧覃手上、 襯衣上。
顧覃的父母,一胖一瘦,一高一矮,分别穿着正式的西裝和旗袍,端坐在沙發上,剛要起身迎接祁友,被祁友禮數周全地推讓回去了。顧覃熟練地燒水,燙壺 … 刮沫,挫茶,搖香 … 将上好的茶沏好五杯,一一奉給父母、顧意、祁友和自己。顧覃流暢的動作在四雙眼睛的注視下制造了短暫的靜谧。
祁友不禁感歎,這他媽是個節目嗎?練了多久?
顧伯父:“今天沏得什麼茶?”
顧覃:“百合茶,祝姐姐姐夫,百年好合,早結連理,早生貴子。”
顧伯母:“我說怎麼一股棗香,原來是早生貴子茶。”
顧覃:“媽 ,你看到姐夫高興,心裡自然甜,我這茶裡沒有棗,你要想吃棗,讓姐夫給你買。 ”
顧覃媽媽端着茶碗不知所措,被兒子一通繞,竟不知道說了什麼。哎,不管了。
顧伯母問向祁友:“孩子,你是叫祁友嗎?” 祁友起身弓腰對大伯母,“對,伯母,您叫我友友就行。 ”
顧伯母: “ 诶?你這個名字好,非常親切,聽着? ” 她回頭忘了老公一眼,顧伯父了她一個适可而止的眼神,顧伯母心裡想得其實是顧意有條狗就叫友友。但也立刻反映到自己不能對幹女婿這樣評價。
顧伯母:“聽着就耳熟!耳熟能詳,哈哈,仿佛上輩子就認識。你看多精神的小夥,配咱們小意,還真是…” 她端詳了一下自己侄女的臉,真是世間罕有的美女,今天盛裝打扮下,柔美的大波浪頭發一左一右将顧意烈焰般的臉拖起來。
而祁友雖是看着比平常人帥一點,但由于工作辛苦,已經有一些風霜挂在臉上,若不是坐在顧意身邊,真襯不出祁警官的邋遢、狼狽。
顧伯母咽下一口茶水,“真是,真是天作之合,配得很,配得很啊。”顧伯母嘴比腦子蹦的快,一時絞盡腦汁才想出了幾句奉承話,差點将真情實感拿來唬人。顧伯父,着急地放下了茶杯,“哎呀,你趕緊提正事。 ”
顧伯母: “ 正事,對,咱們今天有正事。诶,友友,我就真叫你友友了。小意你不介意吧。”
顧意:“大娘,你這是什麼話,随便喊他什麼都行,咱不用見外,您要喊他狗狗,我都能讓他給您叫兩聲。 ”
顧伯父: “ 小意,不許胡鬧,怎麼能喊祁友狗狗呢,真是越大越不懂事,都給你寵壞了。 ” 他假裝生氣,雙手撐膝,擺出了一副寵溺的怒容。
祁友:“伯父您别這麼說,咱們都快是一家人了,家人之間不見外,怎麼親切怎麼來哈。”
顧伯母:”對 ,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友友你愛唱歌嗎?喜歡什麼歌啊?”
顧覃:“媽~說正事。” 祁友本來放松了一些,被顧覃三口一人一個“正事”給說激靈了,他像軍人一樣挺直了腰闆,準備正式進入話題。
顧伯母:“哎,對,正事,正事,結婚是大事啊。”說着,顧母一把抓住了顧意的手, “ 小意啊,你爸爸媽媽去世的早,走得突然,你一個人孤苦伶仃的,後半輩子的事,你一定要慎重啊! ” 祁友一聽這話,倒抽了口涼氣。心髒提到了嗓子眼兒。
顧伯父:“你這說的什麼話?當初我就不同意他爸爸去開貨車,這麼多員工,怎麼他就非要去幫忙,最後疲勞駕駛,車毀人亡,車咱們不在乎,人沒了…”
顧伯母:“好好的又提這個幹嘛,說得我又想起了傷心事。 ”
顧意單手摟住了大伯母,小心地撫慰,仿佛說得不是她父母,而是經年日久快被遺忘的舊友。祁友僵直的身體已經坐了好一會兒,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地聽着二位老人憶苦追思甜。心裡着急想要插嘴又怕冒昧,就一直忍着,忍到一個合适的檔口,正式說結婚的事。
顧覃:“姐夫,你們打算什麼時候結婚?” 嘿!關鍵時刻還是得靠這親小舅子!祁友心裡又開始默默給顧覃包起了紅包。
祁友松了松領口, “ 這個,這不正要問問二老的意思。顧意跟我說您二位是她在本市的唯一親人,就跟在世父母一樣,我也應該待您二位親如父母。不知伯父伯母對我是否滿意。家母已經見過顧意,對這個未來兒媳婦贊不絕口,她還讓我代她像您二位問好。想早點和您二位見 一見,認認親,好好把婚事定一定。”
顧伯父:“小意和小覃都跟我們講過你,顧意生病的時候你獨自看護她這麼久,足見你的真心。我們對你也非常滿意。不過你可一定要對顧意好,如果你将來對不起她,我們,我們小覃一定饒不了你。” 顧覃将一臉無奈的堆笑送給了祁友。
祁友:“伯父您放心。顧意嫁給我。我一定将她照顧好,好好愛她,疼她。風吹雨打,苦煩怨悶,我都替她扛着,不讓她受半點委屈。”
顧伯母:“多好的孩子 … 聽說你是警察,一定很靠譜,不過你這種工作啊,要注意安全。千萬不要太冒進,以後家裡有了老婆,一定不能把生命和健康丢在外面,你是家裡的頂梁柱,有你在,家才不會塌。我們小意,不能再失去親人了 … ”說着顧伯母又開始抹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