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濟借着周雨的話鋒随口應和,學着她的樣子,徐徐彎身。二人随後離開了辦公室。周雨走在楚濟身後,盯着前面人的背影,心想着:三千,三千!林清漣撿回半條命才花了 2000 。他一個鼻梁骨竟然要這麼多!還是打折價!
周雨心裡越想越憤懑,她要從哪湊出這份錢呢?這事千萬不能讓林清漣知道。可她隻是個學生,身無分文,又沒到打工的年齡。愁死了。
周雨真想抓起楚濟的頭發往地上磕,将他那壞蛋心思敲碎踩爛。可她知道,自己不占理,暴力的引子在她心裡叭叭作響,周雨摁下了心火。
放學後,她沒有去醫院,跟林清漣簡單報了個平安,就窩在家裡繼續發愁。周雨把家裡的錢彙聚在一起,數了兩三遍。可憐的鈔票被母女倆捋過來捋過去,可惜啊,捋錢不生錢。
周雨拉開書桌抽屜,從深處掏出了一個精緻的小盒。那是前幾年母親和她一起在商場選購的鑽石耳釘。雖然跟鹽粒子一樣大,但每次拿出來,那棱面折射出的光彩,總能晃暈周雨的雙眼,那是對兒藏滿了愛和回憶的精緻鹽粒子。
她狠了狠心,拿着發票和小禮盒,下樓乘公交,來到了成林道。這是市區最繁華的街道,商場門市鱗次栉比。周雨一家一家搜瞄過去,終于找到了一家首飾店。小店一看就不正規,但在櫥窗外立了個牌子。牌子上寫着:高價回收金銀首飾。
周雨自覺把金銀首飾中間畫了頓号,她手裡拿的不是金銀,但好歹算首飾。推開店門,周雨找到了櫃台裡藏着的老闆,怯生生地問:“請問,鑽石收嗎?”
老闆擡眉看了周雨一眼,“收,帶着了嗎?”
“帶着了,票據也都在。”周雨拿出小禮盒遞給老闆。老闆打眼瞅了一秒,尤嫌浪費感情。
“這麼小?留好了吧,賣不上價。” 老闆将禮盒推回去,碰都沒碰那鹽粒子。
周雨有些着急,“老闆,這好歹是真鑽石,您看我這票據上寫着呢。當時買花了六千四,不是說鑽石一顆永流傳嗎?您看多閃多漂亮。我不多要,半價收可以嗎,耳釘就帶過一次,跟全新的一樣。”
周雨舉着小禮盒,裡面的鑽石耳釘比她還羞怯。老闆看都沒看,拿布擦着玻璃櫃面,裡面整齊排列着金黃金黃的戒指、 吊墜。
對比值之下,周雨手裡的耳釘,确實毫不起眼。周雨頭一次體會到賣東西有多麼費臉皮,可她知道要是拿不回錢,明天仍然要背着楚濟的債,想想那樣的日子,周雨渾身都有了向前沖的動力。
“小妹妹,鑽石就這行情,我也不糊弄你,這東西,一手值錢,二手打折腿也賣不上價。你不如留着它,就當自己留件壓身的首飾呗。 ”
“打折腿是什麼價?”周雨絲毫不動搖把鑽石賣出去的決心。
“哼 ,一兩千吧。”
“一兩千?”周雨心想,還差兩千,再争取争取,結果還沒張嘴,老闆補充道:“ 要是大的,就一兩千,你這對兒太小了,頂多 500 。怎麼樣? 500 ?”
500 ?你這麼不說二百五? 6 千四買的,這是多矮的人?打折腿打到腳背也沒這麼便宜啊?周雨本想破口大罵,但她壓抑住怒火,又委身求道: “ 老闆您行行好,我爸媽離婚了,媽媽還在住院,這是我前男友給我買的,我需要錢交手術費,您行行好,給我提點價, 2000 行嗎?”周雨将謊話帶入情感,感動了自己,眼中含淚。
老闆不為所動,周雨松了表情,讪讪地收回了禮盒,轉身要走。這時老闆終于開口,“一千,一千要就收,不要就算了。”周雨沉默,将禮盒遞給老闆。現金結付。走出金店,周雨心情低落,像做錯事怕被發現那樣在人群中左沖右突往回家的公交站趕。她緊張到心髒砰砰直跳。
傍晚時分,成林道人流量很大,公交車上人貼人地擠着,周雨将現金放進書包,背在前胸,她一手摟着書包一手抓着扶手。千萬不能丢了,周雨在心裡默念。
回到家,空蕩的房子給了做錯事的女孩一個安全的堡壘。幸好林清漣還沒出院,看不到周雨此時緊張又落寞的神色。
偷偷賤賣耳釘的經曆不好受,她覺得自己辜負了母親對自己的關愛,成了敗家子。又因為在家裡日子不好過的時候拉來了 3000 塊錢的賬而自責。
沒辦法,日子還要往前過,周雨用冷水洗了把臉,掐掉了想要吃根冰棍的念頭。這跟煙瘾一樣的壞習慣,費錢又傷身,該戒!
周雨重整旗鼓,拉開書包,拿出課本,廢寝忘食地學習起來。不知學了多久,周雨困得趴在了書桌上。
第二天清晨,鬧鐘照常将她喚起,周雨擡眼望到了台燈。燈泡的螺絲扣都變形了,冒出一股焦味兒。整晚開燈忘記關,燒化了燈頭兒,這不是她第一次幹出這種事了。
周雨愣愣地關掉電源再打開,發現還能用,幸好幸好。她起身抓緊洗漱,往學校趕去。
到校很早,周雨交完作業就守在座位上等楚濟。
她雙手攥在一起,由于緊張手指被捏出了冷汗。周雨從後門聽到楚濟來了。他吹着口哨,手裡轉着一串鑰匙,心情頗好。從他一進門,周雨就緊緊地盯着他,而楚濟似忘了周雨欠他醫藥費的事,眼睛都沒往周雨身上看,徑自坐回了座位。
他書包上還挂着一個黑背包,背包裡的東西是硬的,被他麻溜地挂在椅子背上,就在他吹着口哨回頭的時候,對上了周雨肅穆的眼神。
楚濟沖周雨迅速比了個中指,從書包裡拿出了語文書,轉身開始看。周雨鼓起勇氣,伸出手指戳了下楚濟的後背。
楚濟轉過身,椅子毫不客氣地往背後一推,挂在後面的兩個背包把周雨的桌子欺負得又往後退了一大塊。周雨從口袋裡拿出了一千塊錢,遞給楚濟。
“這裡是1000 塊錢,你先拿着,剩下的 2000 我分期還你。”
楚濟擰眉,“就 3000 塊錢你還分期?窮成這樣?” 貧窮被楚濟一語點破,周雨誠實地答道:“是啊,最近家裡缺錢。 ” 楚濟接過錢,捏指搓了搓,轉身将翹起的椅子收了回去。
周雨一下子松快了。緊接着,她又戳了一下楚濟,楚濟回頭,不解地望着周雨,“怎麼了?” 周雨舉着一支筆和一個筆記本。
“你給我寫個收據吧。”
“什麼東西?收據?”
“對,證明我給過你錢了,還剩下 2000。”
“費勁! ” 楚濟轉身,周雨以為他要拒絕,誰知他又回過頭來,接過周雨的筆和本,“怎麼寫?”
“就寫,楚濟,已收到周雨的醫藥費 1000 元,日期, 2004 年, 9 月 29 日。 ” 楚濟一邊聽着,一邊動筆寫,寫完後,遞給周雨,周雨看到楚濟的字,面露詫異。
楚濟看出來了,怒火被點燃,他一巴掌拍響了周雨的桌子,“ 你什麼表情? ! 沒見過好看的字是嗎?” 楚濟的憤怒一點也不具有威懾力,巨大的反差讓周雨不禁掩面笑起來。
楚濟的字很小,不像他外表那樣粗犷,反而有些秀氣,甚至是可愛,那字整齊得像俄羅斯方塊,四四方方還特别小,隻占條格紙一行寬度的三分之一。那小字三五成群地碼成線,像是排隊領盒飯的小學生。
周雨看一眼楚濟,再看一眼本子上的字,捂着嘴笑紅了臉。周圍同學不知緣由,以為二人解除了矛盾,都好奇地看過來。
楚濟的臉被羞紅了。他指着周雨,暗道:“你等着!” 上課鈴響起,楚濟收回了怒火。
本來他昨天看到周雨低頭認錯又着急,覺得報仇目的已經達到,早就忽略了那 3000 塊錢的賬。誰知周雨的嘲笑又讓他心生不甘。
中午,楚濟在食堂再次聚集了自己的傻狗智囊團。開始商讨對周雨的第二輪整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