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一落,他就假裝暈了過去。
太醫們不敢怠慢,一接到消息就往太子府趕,下了馬車接着飛奔而來,争先恐後,鞋底都快磨出了火星子。
一入内院,就看見太子護衛們紛紛苦着臉,詢問才知,從晚膳後到現在,不到半個時辰的時間,太子已經吐了四次血,比以往任何一次發病都更加嚴重。
太醫們都心道不妙,萬一太子駕鶴西去,皇帝盛怒之下,豈不是要殺了他們陪葬?
無論如何,現在情況危急,一刻也不能再耽擱了。
院首陳太醫身先士卒,打頭陣走進了太子屋中。
屋内彌漫着濃郁的血腥氣,太子躺在床上,雙眼緊閉,護衛石涅陪在一旁,面上又是焦急又是悲切,就差哭出聲了。
其他太醫不遠不近地跟在陳院首後面,也走進屋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裡都在發慌。
陳太醫仔細号了半晌的脈,更加摸不着頭腦——從脈象來看,太子和那日的江小姐一樣,都應該無比健康,沒病沒痛啊!可是這倆人怎麼都昏迷不醒,看上去一個比一個嚴重呢?
完了完了,難不成是他老糊塗了,連号脈的本事都退步成了這樣,什麼異常都号不出來?
趁太子昏迷,不會降罪于衆人,陳院首連忙指揮其他太醫依次給太子号脈。
誰知,竟無一人能說出個所以然來。
石涅等不及,催問道:“太子殿下的病症到底如何?你們能不能治好?”
回應他的隻有一片死寂,空氣裡除了血腥味,還多出一份隻可意會的恐懼味道,愈發濃郁。
陳院首頂住壓力,一邊擦汗一邊回答道:“這、這是太子殿下的多年舊疾,一時半刻也無法根治。臣等不敢冒進,隻能先開些補氣補血的方子,幫殿下調養調養。”
石涅大怒:“又是這番說辭!殿下讓你們調養了這些年,不見好轉也就罷了,怎麼這次發病,還比往日嚴重許多呢!?”
太醫們戰戰兢兢,随陳院首一起跪下。
一片紛亂的請罪聲中,穆歸衡緩緩睜開雙眼,有氣無力的樣子。
“滾。”他輕聲道。
太醫們隐約聽見太子好像在說話,卻沒聽清他說了什麼,隻得安靜下來,将求助的目光投向石涅。
石涅也沒聽清,彎腰湊到穆歸衡身邊,小聲問道:“殿下,您剛才說什麼?”
“本宮說……”穆歸衡多用了兩分力氣,“讓他們,都滾出去!”
這次不必石涅傳話,衆太醫紛紛起身往外跑,生怕落在後面。
陳太醫回頭望了穆歸衡一眼,沒敢多看,最後一個走出房間,還順手把門給關上了。
石涅輕手輕腳地走到窗邊,推開一條小縫,觀察确認太醫們正在全情投入地讨論太子的“病情”,無人注意屋内的響動。
他這才回到穆歸衡床邊,蹲下身問道:“殿下,您還有什麼吩咐?”
穆歸衡想了想,說:“多準備幾條帕子,父皇應該很快就會來。”
石涅應了聲是,俯身半趴着,從床底下拉出一個銅盆,裡面裝着小半盆鮮血,如此一動,原本平滑如鏡的液面上立時泛起陣陣漣漪。
接着,他取出幾條綢帕,分别對折幾次,中心位置蘸上盆裡的鮮血。準備妥當後,又将銅盆推入床下,藏了起來。
雖然不知道太子殿下為什麼要裝病,但是他做過的怪事多了,也不差這一件。在石涅看來,自己隻需盡力配合就行,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嘛。
“取一條帕子,出去交給陳院首。”穆歸衡突然吩咐道。
石涅領命而去,在太醫面前,自然隻稱那綢帕上的血是太子剛才咳出來的。
陳院首接過綢帕,細細端詳,其餘幾位太醫也圍上來湊熱鬧。
學藝不精之人,隻在心中暗道:看來,太子命不久矣!
眼明心細之人,卻能看出門道——這帕子上沾的絕非人血,而是雞鴨一類家禽的鮮血。
可是,太子為什麼要用這種方式裝病?
難道背後還有更大的圖謀?
太醫們不敢多想,也不敢多言。就算看出了門道,也權當什麼都沒看出來。與皇家打交道,最重要的就是管住嘴,管住心,一切以保命為上。
陳院首卻比他們多想一層——以前太子發作咳血之症,吐出的可都是貨真價實的人血。雖然脈象也無任何異常,但因劇痛而淌下的熱汗不可能作假。
今日不知為何,他裝病裝得興師動衆,還自己送上這樣一條滿是漏洞的帶血綢帕。
憑太子對陳院首的了解,肯定知道他能看出這帕子上沾的并非人血。
那麼,太子派人送來這條帕子究竟有何目的呢?
是在警告太醫院不要亂說話?
還是一種恩賜般的提醒,表明自己并非真的病重,衆太醫沒有陪葬的風險?
陳院首一時想不出答案,正欲将綢帕收入袖中,就聽到院外傳來老太監尖細刺耳的聲音。
“皇上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