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詞,比皇帝突然賜菜的舉動還惹人注目。
懷王心直口快,将疑問脫口而出:“父皇,今日之宴,不是為了恭賀國師喬遷之喜嗎?怎麼又變成家宴了?”
皇帝看着坐在最遠處的費紅英,說道:“國師對太子有救命之恩,如何封賞都不為過。朕已然決定,要賜他國姓。鴻影啊,從今以後,你就姓穆了。”
費紅英微笑着翻了個白眼。
沒關系,眼前有飛绡擋着,沒人能看見。
“微臣穆鴻影,叩謝陛下隆恩。”
費紅英一點也不喜歡這個名字,但是絲毫沒有表現出來。
安王穆歸禮好像猜到了什麼,看看費紅英,又看看皇帝,最後将目光落在江淮照身上。
他佯裝一無所知,故意玩笑道:“國師也就罷了,江尚書怎麼也來赴咱們的家宴了呢?難不成,父皇您也要給他改個名字,叫穆淮照?”
如此尴尬的笑話,竟也把皇帝逗得哈哈大笑。
“你呀你呀,一天天的,總有那麼多怪話。”
皇帝伸手沖他輕點幾下,慢慢收起了笑容,正色道:“朕賜給江愛卿的這道菜,不過是借‘江邊有木’之景,讨個彩頭。”
語畢轉頭看看穆歸衡,笑問:“太子,你可明白朕的意思?”
穆歸衡一直在為蠱毒之事懸心,走神已久,壓根沒注意他們方才在聊什麼,隻得糊弄道:“兒臣愚鈍。”
這種反應落在皇帝眼中,卻像是在刻意裝傻。
既然穆歸衡這樣回避問題,他也隻能主動捅破窗戶紙了。
“朕的意思,是讓你迎娶江家長女,共結兩姓之好。”
此話一出,在場諸人神态各異。
江淮照面露喜色,好像迫不及待預備開口謝恩。
懷王穆歸正一臉茫然,看看太子,又看看桌上的紅燒肘子,覺得還是肘子更有吸引力。
安王穆歸禮冷眼望向費紅英,隐隐覺得這件事背後有她參與。也許,她意圖促成太子與江禦暮的婚事,就是為了趕走自己身邊唯一的可用之才。
這樣一來,穆歸禮若想壯大自身勢力,就隻能接受費紅英的投誠。而她也會成為他唯一的盟友,至少短期内是唯一的。
可是,為什麼?
如果她有心幫助自己争儲,難道不是更應該拉攏江禦暮嗎?
費紅英把事做得這樣絕,是因為她不能容忍二仆共侍一主?
還是因為……她算出了江禦暮有何貓膩!?
費紅英面色如常,臉上的微笑一成不變,像專門練過似的。
她的席位太遠,看不清穆歸衡此刻作何反應,隻能靠耳朵去聽。
恨隻恨,她的耳朵沒有神力,聽不到穆歸衡的心聲。
當然,就算有神力也沒用,因為穆歸衡此刻壓根沒有心聲。
他這顆心,從沒有這麼安靜過。
迎娶江家長女?迎娶江禦暮?
短短一霎,他的眼前已經閃過許多畫面。
不是披紅挂彩的迎親隊伍,亦不是新婚之夜的龍鳳花燭。
不是紅蓋頭下的如花美眷,亦不是舉案齊眉的并蒂芙蓉。
而是由火光繪出刺目尾迹的羽箭,數不勝數,如驟雨疾落。
是一座接一座飄出濃煙的烽火台,天震地駭,飛沙走石。
最後一幅場景,是無邊無際的黑暗,穆歸衡甚至能聞到血腥氣。
而他自己,就是那血腥氣的源頭。
他身上的明黃龍袍被鮮血染成赤色,胸口插着一把寒光閃閃的長劍。
執劍之人面目模糊,辨不清五官。時而熟悉,時而陌生。
系統不再發出聲音,但他知道,它沒有離開。
它不會離開。
它在等。
等這些畫面中的場景全部成真,就是它享用勝利果實的時刻。
穆歸衡注定會死在系統的預言中,但……他絕不會讓江禦暮也出現在那些畫面裡。
他已經連累她夠多了,不是嗎?
“父皇容禀。”
穆歸衡站起身,走到皇帝正前方不遠處,毫不遲疑地下跪叩首。
“兒臣不願迎娶江家長女,請父皇收回成命,為江小姐另擇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