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抽出一本名字一看就很中二的武俠話本,打算領略一下古代文人的腦洞和文筆。
還沒翻開書頁,就聽到背後傳來門被推開的聲音,她以為是小丫鬟送午膳過來了,一邊轉身往外走,一邊道:“放在老位置就行了,你也快去用飯吧,食盒我還是讓文兒給你送過去。”
卻聽來人疑惑道:“要用膳了嗎?”
是賀知昭的聲音,秋月也正好轉過書架,對上了他的眼睛。
秋月把話本随手一塞,俯身請安:“公子。”
賀知昭擡了擡手,示意她起來。往前走了幾步,問道:“還習慣嗎?若是有什麼……”
話還沒說完,他就看到了軟榻上被堆疊在一起的靠枕,小桌上冒着熱氣的茶杯,爐子上燒着的茶壺。
一看就知道,不久前,剛有人非常閑适地半靠在那裡,一邊飲茶,一邊看書。
不用問了,她過得挺習慣的,算得上是自得其樂了。
賀知昭覺得有趣,也不去找書了,在榻上坐了下來。
雖不知他為何隐去了半句話,但秋月還是恭敬地回答道:“都挺好的,謝公子關心。”
她翻出茶杯,提起煨在火爐上的水壺,先把杯子環着圈燙了一遍,才用桌上的茶壺倒了一杯茶給賀知昭,“書房裡沒有準備什麼好茶葉,這是奴婢平常喝的花茶,公子将就喝。等明日我去玉書姐姐那裡領一些茶葉備着。”
賀知昭拿起杯子喝了一口,還算不錯。
秋月問道:“公子是要找什麼書嗎?”
賀知昭放下茶杯,道:“要找一本兵書,不着急,我們先說說話。”
若不是秋月了解他的為人,這句話實在是有點暧昧了。
“公子有什麼話要問嗎?”秋月繼續恭敬道。
氣氛有些嚴肅,賀知昭有些不太适應,他換了一個放松的姿勢,說道:“我們雖然是主仆關系,但其實算得上是一起長大的,怎麼你這次跟我回來,反而生疏了很多?”
啊這……看來她沒有模拟出原身同賀知昭相處的慣常态度,秋月想。
她揣摩着曾經玩得很好,但是後來逐漸很少見面的朋友之間的相處方式,盡量熟稔一點地道:“表少爺,哦不公子,我還沒太适應新的身份。”
“從小到大,我看待您都是當表少爺的身份看待的。一下子來到慶輝院當差,有些……就是以前雖也常來國公府,但都是以客人的身份……”
“我也不太說得上來,公子您能明白嗎?”
賀知昭雖然不是很能明白,但知道這多半是還沒适應新身份新環境,他寬慰道:“等時間長了,就好了。”
“你是三妹妹托過來的人,無論如何,總還有她作為你的後盾,所以不用如此謹小慎微。”
他打趣道,“我記得你小時候膽子很大的,都敢幫着三妹妹和其他府裡的小姐打架。如今也可以做你自己本來的樣子。”
秋月笑道:“奴婢長大了呀,當然不會再像小時候一樣到處瘋玩了。”
“我能每天衣食無憂,還能在這裡随意看書,不用點卯做活,已經很好了,我很滿足。”
賀知昭覺得氛圍輕松了一點,問出了此行的目的,道:“你有沒有什麼想做的事情?比如想學一門手藝,去一個地方,或者今後想嫁一個什麼樣的人之類的?”
這是在問她後半輩子的追求呀!
雖然一個主子爺問這樣的問題,顯得過于熱心了,但原文的設定中賀知昭就是這樣一個人。
他出身富貴卻天性悲憫,身為特權階級卻讨厭等級制度,他有強烈的正義感,同情弱者,生了一副不屬于王侯世家的俠義心腸。
秋月需要好好想想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這或許會影響接下來賀知昭對她的安排,是一個非常難得的機會。
賀知昭遲遲沒有聽見回答,以為秋月沒能理解自己的意思,解釋道:“我覺得,人活一世,總是有自己想做的事情的,沒有人會天生就喜歡伺候人。”
他有些自嘲地道,“我雖然不知道三妹妹把你送來這裡的真實用意。但既然我應承了她,就會完成對她的承諾,讓你的後半輩子過得順遂安心。”
怕秋月有心裡負擔,又保證道:“當然,即使沒有三妹妹,憑着我們一起長大的情分,我也是會照料你的。”
“院子裡的活,多的是人搶着做。以三妹妹的為人,想必你也不會缺銀錢,你可以做點自己喜歡的事情。”
秋月看得出來,賀知昭是真的把自己,準确地說是把原身當作朋友對待的,也不知他是對所有下人都如此,還是僅僅對她。
她實在不能想象賀知昭和院子裡那些陰陽怪氣的丫鬟做朋友。
友情是不會有獨占欲的,人不會嫉恨自己的好朋友有别的朋友。但是玉書幾個明顯是把賀知昭當做自己碗裡的香饽饽,一旦有人觊觎,她們就能撲上去撕了對方。
無論如何,她對這份不知是否屬于自己的友情而感動。她當然有自己要做的事情,但是不能告訴他呀。
既然是朋友,她也就“真誠”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公子以後還會出去遊曆嗎?如果去,能帶上我一起嗎?”
說着,可憐兮兮地道,“我從小被賣進尚書府裡,在四四方方的院牆裡長大,從未看到過書本裡描寫的壯闊的沙漠、廣袤的草原、一望無際的大海,很想去看一眼。”
這一刻,在賀知昭的眼裡,面前的女子似乎和記憶中的某個身影重疊了。
曾經也有一個人,對他說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可惜,現在她不願意去了。